章兰君方要讪笑着开口,就见商月楹将脑袋抬了起来,先答了倪湘的话,而后又向她望了过来,眼波盈盈,檀口微张。
“姨娘言之有理。”
“二婶......”她咬唇道:“月楹的确有些苦恼。”
章兰君乌鬓一跳,忙接了话:“月楹,你好好说。”
商月楹暗自冷笑,却故作为难道:“夫君与公爹的关系......月楹嫁过来时日尚短,却也听了一二,照姨娘的说法,月楹作为大房的儿媳,是该劝说夫君的。”
“可夫君真真是公务繁忙,前些日子都是天未亮就出了府,夜里又过了亥时才回来,月楹不忍心再为夫君徒增烦恼。”
她话语一顿,酡了两腮,似羞似恼,“夫君心疼我,管家一事全权交由我做主不说,所有身家也都交来了我手里,昨日有下人不老实,被我训斥了几句,夫君还说罚得轻了呢......”
言罢,她忽掐了裙边打了个冷颤,小声道:“二婶听了莫怕,我原是只训斥了那下人几句,夜里夫君回来听说了此事,就要叫元青绑了那下人过来,还与我说,夫人莫要胆小,你既嫁给了我,就要学着雷厉风行些......”
“夫君还塞了根盐水鞭给我,叫我好好管教不听话的下人。”
商月楹扑扇着羽睫,望向章兰君的目光潮湿又羞怯,唯恐章兰君不信,她还绘声绘色形容了薛瞻代她下手,那盐水鞭甩在皮肉上的模样。
而后,商月楹道:“二婶,月楹究竟是该替夫君做打算,还是该听夫君的?”
门外,元澄尽数将那些话听在耳朵里,没忍住抽脸扯唇。
章兰君语塞半晌,匆匆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讪笑道:“那、那还是视情况而定吧。”
她是晓得薛瞻与薛江流见面有多横眉冷对的,便也朝倪湘那头一望,干巴巴道:“兄长要唤他回来吃饭,是好事,但他既忙,还是......暂且先搁置罢?”
倪湘面色煞白,两片红唇褪去血色,若说听了前头的话,她还能稳坐在此,听了后头那些处置下人的话,她当真顿觉双腿发软。
她仍记着,宋罗音病逝那日,薛瞻是如何在她面前反复折磨那婢女的。
商月楹冷目睨她一眼,复又去关切询问,“姨娘可是有何不适?都怪我,不该说这些......”
又仿若想起甚么,她忙摆手,“姨娘莫要想岔了,方才说的只是不听话的下人罢了,侯府送来的那两个婢女伶俐极了,我怜惜还来不及呢,怎会舍得下狠手去惩治?便是夫君要替我出头,我也是不依的!”
以为这倪湘多大本事呢,竟如此不禁吓。
见倪湘抿唇不吭声,商月楹呷了口茶,装模作样岔开话题,“对了,姨娘,二弟弟满腹经纶,前几日春闱刚过,二弟弟发挥如何?”
她盈盈一笑,“月楹是不是该提前恭贺姨娘,恭贺公爹,咱们薛家又要出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我听夫君提了一嘴,好像是说要备下厚礼送给二弟弟呢。”
这话如当头一棒,将倪湘打得清醒。
是啊,她险些忘了,薛瞻那人是个不知礼仪廉耻的。
再往商月楹那处瞧一眼时,倪湘恍觉大意,怨恼自己不该如此沉不住气,瞧她模样,听她言语,薛瞻爱她怜她,还有她说......
薛瞻要送什么大礼与她儿......
倪湘从未有过如此清醒之时,她眼珠子咕噜一转,忙唤低身后伺候的婢女冬梅,便是那位丰腴些的。
冬梅听了吩咐,忙快步退了出去。
而后,倪湘谄笑道:“没吓着,没吓着,瞧我这记性,那两个婢女既去了都督府伺候,身契自然要交给您,都怪奴婢前些日子招呼二郎春闱下场一事,便给忙忘了,少夫人,您不会怪罪奴婢吧?”
她又补充道:“都督既忙,那便改日再说回府吃饭这事吧,不着急。”
商月楹仍端坐在椅上,闻言朝倪湘和善一笑,复又去饮茶,不再说话。
一炷香的时间,冬梅去而复返。
荣妈妈俯首接过两个婢女的身契,神色平平塞进了袖中。
话说到这份上,倪湘识趣起身,假面下那丝窃笑早已散去,“少夫人,奴婢还有些琐事,就先告辞了,少夫人若得了空,不若去大房转转。”
商月楹笑笑,未起身,目送着她打帘出去。
她一鼓作气而来,还以为要明里暗里启唇相讥,岂知不过将将一吓,这倪湘就将自己的弱点尽数暴露在她面前。
倒叫她怀疑,这般令她不耻的胆识,到底是如何有胆谋害她婆母的。
思绪间,章兰君那厢又差方妈妈去内室喊了薛砚明出来。
商月楹扭头张望,又倏而回神。
大房的人被她打发了,还有一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