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愈瞧这话本,愈觉碍眼,气恼往妆台上一扔,蛮力拨弄几下才将摊开的话本给合上。
回门那日她可是摆足了架子与他约法三章。
他若敢耻笑她,她就......
商月楹愤然与镜中眼眉蹙到一处的美人儿对视,半晌又泄了气。
她就躲远些。
她可不愿再在他面前闹笑话。
转瞬过了亥时末,春桃剪了灯芯,催促商月楹上榻入眠。
不提还好,但说这一经春桃提醒,商月楹立时觉得倦怠极了,慢吞吞褪了披在肩头的外衣,只留一袭月白寝衣在身上,掀帐爬进了拔步床里侧。
春桃替她留了盏暗烛,而后退了出去。
门一掩紧,屏风后晃了几息的珠帘也平缓下来,商月楹聆听着珠子撞在一处的清脆声,只觉眼皮沉重得紧,一瞬便酣快睡去。
主子歇下了,做奴婢的自然守在外头。
只是白日做活到底累着,两个婢女都点着下颌打盹。
就连院子外头的小黄狗牙牙,都仰着肚皮睡得香极了。
然下一刻,黑夜里传来极轻一声‘咔哒’声。
寝屋西墙角落里的窗户被无声无息推开,一道身影飞快翻窗而入,稳步徐行至榻前。
指骨分明的手掀开纱帐,乌瞳幽目沉沉望向半边身子都陷进床榻里的妻子。
薛瞻紧紧盯着商月楹的睡颜,神情坦然地褪去自己身上的外袍。
而后单膝跪上床榻,俯身在她软得不像话的粉腮上,怜惜又珍视地啄吻一口。
动作熟稔地将人揽在怀里,薛瞻埋面在她肩颈,嗅着她身上独有的甜腻香气,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是言行举止有变,不怪她会觉得他被夺舍。
他懊悔不该因一丝莫须有的怒气去吓她,致她受惊,故而对他过敏。
他有罪。
可那日她宁可抓出红痕也不愿叫他逼近半步,据他千里之外的神色更是刺目极了。
他一时没了头绪,只得暂时尽可能避开她。
他这样,原以为她是不在意的。
昨日荣妈妈私下寻了他,与他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叫他得知她也会怨他时常不着家,怨他伴她的时间少之又少。
薛瞻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像幼时刚学会剑术第一招,兴奋极了,浑身的劲都去了一处,似初到边关终于习惯以黄沙为床而眠时的豁然。
他顿步难行时,懊恼逼她嫁给他,却得知她排斥他,困在暗牢里时。
她无意识敷衍出口的怨,却顺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绳,直接地,精准地,冲开了他眼前的暗门,令他欢喜至极。
他掌控不了自己要靠近她的心。
而她,也并非当真耻于待在他身边。
她尚且不知,前夜染风寒睡得昏沉时,她像只冬日里刚出生的小猫儿,攥着他的衣角汲取一切可寻的温暖。
他亦放任自己的贪婪去拥紧她。
有些不为人知的欲念一旦生了根,发了芽,就很难再折断。
所以,他不再犹豫。
选择这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卑劣的办法。
可笑地找了个补身子的借口,自私又贪婪地灌满他心中那个名唤妄念的杯盏。
他行军多年,自然知道温性药材会令人睡得极沉。
下颌抵着柔软光滑的发丝,薛瞻双臂又不自觉收紧了些,恨不能将她桎梏在怀里,挣不得,逃不得,避不得。
就让他荒唐一回。
卑劣又阴暗地沉沦在她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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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月楹梦见自己在一片迷雾山林前行。
临天黑时,有座私宅映入眼帘,她驻足许久,没忍住抬手扣门。门开了条缝隙,一双手将她拉了进去,周遭天色陡变,霎时暗如子夜。
甚么都瞧不见,手腕被牢牢桎梏着,倏而有道近乎感觉不到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里。
酥酥麻麻,热气吹散后又冷得打颤。
商月楹僵在原地,仍被迫倚靠在那人怀里。
只听闻有爱吸男人阳气的女妖女鬼,她在这山间迷路,莫不是就这般倒霉,遇见了爱贪食女人的男鬼?
红罗纱帐里,商月楹猛地睁开眼睛。
大梦方醒的瞳眸似被水浸了揉了,湿漉漉的。
珠帘外的香炉里飘起丝丝云烟,甜腻香气涌进她的鼻腔里,熟悉气息令她平复些许,下意识翻了个身,在床榻上跪坐起来。
这拔步床是侯府二婶章兰君吩咐木匠打的,她一人平躺,从里往外,连着翻几个圈都不会跌下去。
商月楹垂眼去看拔步床外沿的位置。
底下铺的那层褥子工整,干净得连褶皱都没有。
细了瞧,那枕上绣的一对鸳鸯正睨着她。绣工规整又活灵活现,倒像在邀人卧眠。
所以,她是独自睡这床榻睡得久了,才会做那等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