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间,商月楹下了定论。
要么,府里那些伺候的下人里,有人故意往外递了消息。
要么,如薛瞻所言,躲在暗处虎视眈眈之人不少。
心思忍不住百转千回,也许,为了往后的日子好过些,她亦能做些什么?
船身往左偏了些,船夫喊了声‘坐稳’,商月楹便知这船身开始往回飘了。
压下那些思绪,商月楹笑道:“别总提我,我都已经嫁人了,无非就是些寻常的事,倒是你,玉屏,你先前与我说的五皇子,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柳玉屏一愣,“......我没想好。”
商月楹眉间漾满不赞同之色,“你教训起我来头头是道,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怎的畏畏缩缩起来了?”
柳玉屏托腮轻叹,小声道:“我也不知我爹在想什么,说是春闱后,找个机会让五皇子见见我,五皇子那头应下了,檀娘,我与你不同,我爹这人固执得很,虽不会做卖女求荣那等事,但也做不到与你爹爹相提并论。”
她道:“许是觉得五皇子没什么仰仗,比寻常勋贵人家要好些罢。”
商月楹是千般万般不赞同此事,可柳玉屏这人虽面上肆意潇洒,骨子里却不愿违逆长辈,她也只得跟着叹口气。
不想扫了今日游船的兴致,商月楹掀帘吩咐船夫摇橹再摇得慢些,又瞥见角落里摆了些供船客享用的点心果酿,忙噙着笑拉柳玉屏玩起了闺阁女儿家爱玩的行酒令来。
船身往岸边驶来,已至酉时。
复而上岸后,柳玉屏仰面扫量起天色,提议道:“总觉得与你待在一处痛快极了,瞧着还早,可有些饿了?不若去泠仙楼用晚膳?”
泠仙楼是汴京数一数二的酒楼,掌柜的是淮南人,淮南一带流水迢迢,那青山秀水的韵味也被掌柜带来了汴京,半人高的戏台上,有清冷温柔的伶人时不时软哝几句,食客既填了温饱,也养了眼福。
亦是她二人从前常去的地。
商月楹用余光瞥了眼元澄,笑吟吟应声。
泠仙楼一如既往热闹,相熟的青衣伙计领着二人上了三楼的雅间,柳玉屏便依着自己与商月楹的喜好点了些寻常爱吃的。
伙计办事利索,稍稍等了片刻,精致佳肴被呈上来。
二位姑娘家用膳时将门掩得紧紧的,娇笑嬉戏声时不时穿门而出,元澄面无表情守在门口,嗅着楼下散桌上那些飘香四溢的香气,腹中不合时宜地咕噜了几声。
元澄有些悔。
早知就先去喝些饮子。
也能灌饱几分,好过在此处受口腹之欲的煎熬。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外头灯火如萤,竟是天黑了。
半晌,身后紧掩的门被拉开,商月楹与柳玉屏挽臂而出,商月楹倚去廊柱旁,往下探了探头,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改日邀你来都督府,园子里那些花开得极好呢!”
柳玉屏自是笑着应下。
元澄早已饥肠辘辘,眼下听商月楹这言语意思是要回府,他忙站直了些,偷偷瞄了过去。
先前那相熟的青衣伙计从拐角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两个油纸包,见到商月楹忙笑迎过去,“您要的炙烤乳鸽!”
春桃将油纸包接了过来,三两步行至元澄身前,将油纸包塞进了他怀里。
元澄茫然:“夫人?”
商月楹索性靠在廊柱上,抱臂轻笑一声,“你今日跟了我许久,想来也没听我的话去荧桥边买饮子,饿了半日,是不是馋了?”
“方才是罚你,这会是赏你。”
“罚你既跟了我,就该时刻听我的吩咐,赏你今日辛苦,合该吃点好的。”
元澄握紧了怀里那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油纸包没吭声。
他就知道!
夫人如何会是那等刻薄之人!
他一双漆黑眼珠滋溜乱转,想了七八句夸赞商月楹的话,正欲开口,转角处雅间的门被推开,前后有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元澄一怔,飞快将油纸包塞进了怀里。
商月楹与柳玉屏循声望了过去。
柳玉屏认出后头那穿玳瑁色鹤纹圆领袍的中年男子,她悄声与商月楹耳语:“那是礼部尚书,曹光,曹大人。”
商月楹扑扇几下眼睫,了然点头,“哦,是那位在赏荷宴与薛玉争执的曹夫人的夫君。”
曹光年岁摆在那,四十出头,略微有些发福,腰间躞蹀带勒得紧紧的,叫人疑心他那脸色到底是喝了酒如此红,还是叫这躞蹀带给勒红的。
只见曹光与身侧之人俯身作揖,他道:“今日碰巧在此处与殿下遇见,是下官运气好,今日这顿晚膳用得极为畅快,殿下方才所言句句说进下官心坎里,天色不早了,可要下官派人送殿下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