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如此,商月楹努努嘴,只好与薛瞻一道出府。待跨槛而出,见了元澄去套马车,商月楹忙唤停他,“元澄!先别去套车!”
仰面扫量天色,她牵起薛瞻的袖摆,自顾旋身往巷外走,“我四处逛逛,元澄,你先回绿水巷罢!”
闻声她欲闲逛,元澄摸摸鼻子,没说甚么,笑嘻嘻赶了车离开了。
二人慢悠悠行至坊市,恰巧停在一间首饰铺前,商月楹一霎来了精神,忙拽一拽薛瞻,“我与春桃约着冬至补过生辰呢!进去瞧一瞧,寻支适合她的簪子!”
薛瞻遂与她一道进去。
挑拣几晌,商月楹最终选了支淡雅的桃花软簪,甫一出铺子,她笑吟吟摊开手,“春桃的生
辰礼有了,夫君,我的生辰礼有什么呀?”
“你想要什么?”商铺檐下的灯笼昏黄,她瞧过来的一双眼像是吸进了流萤幻彩,薛瞻不免咂摸起她的心思,低声道:“替你装满妆匣?将我整个人捆紧送给你?还是......”
未几他失笑摆摆脑袋,叹道:“楹楹,我全副身家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是真猜不出你想要什么了。”
这厢将他稍有赧色的脸纳入眼底,商月楹抖着肩笑一笑,揽着他的臂膀往河边去,“你说得也对,还有几日呢,届时再说。”
其实,她也未曾想好,想要个甚么生辰礼。
不紧不慢绕河畔走一圈,甫一抬脸,商月楹却在一处茶摊前窥见宁绪之。
宁绪之端坐于内,指腹绕着杯口打圈,见了她,复转目瞧薛瞻,几晌翕合两片唇,到底只颔首。
瞧出他有话要讲,薛瞻似笑非笑捏一捏她的手腕,嗓音里拖出一丝迤逦的逗弄,“不过去?”
商月楹顷刻间抬脸嗔他,“你什么语气?酸极了!”
薛瞻:“我没有。”
带着薄茧的指腹却不停往她腕间来回摩挲,叫她觉着,若她往宁绪之那头拐了半步,他便立刻叩紧她的手,将她狠狠拽回身边。
“......醋劲真大。”她努努嘴,剪起胳膊晃一晃他的手。
孰料薛瞻陡地松了她,将脸撇去一边,“去吧,与他把话说清。”
诧异瞧他转背不看自个,商月楹暗暗在心内发笑,只道这人分明小气,却强装大度。
立在原地细细琢磨,商月楹最终拐步往茶摊去。
凑近了,窥清茶摊老板的面容,商月楹才一霎忆起眼前的茶摊她曾来过。
那翁老板显然认出她来,却偷偷瞄一眼宁绪之,未再与她寒暄。
几步行至宁绪之身前,商月楹抿着唇未启声。
宁绪之遂指一指对面的圆杌,“不坐下来说?”
“......不必了,”商月楹摆摆首,垂眼瞧着腰间的印花腰带,“见你有话要讲,是以,我才过来。”
宁绪之却沉默饮茶,像在斟酌该如何泄出心内的话。
见他拖沓,商月楹索性道:“那日你讲,觉着我嫁与他不安稳,虽不知你为何会如此想,但你也瞧见了,我如今很安稳。”
几晌才听宁绪之涩声开口:“你就这样相信他的谋算?”
他仍有满心的不甘,满心的懊恼。可有时就是这般,晚一步,差之千里,哪怕再追赶千百步,亦追赶不上了。
适逢茶摊外有一家三口嬉笑而过,当先那位娘子盛开笑颜,瞧着约莫只有四岁的女童被男子扛在肩头,见了外头的灯火,兴奋得直扑男子头上的幞头。
很是平凡,却又很是幸福。
商月楹恍惚间忆起幼时她与商恒之、与秦意亦是这般,夫妻二人自从有了她,追崇一生的东西便是顺遂。
辗转忆起商恒之几度叫薛瞻进书房,忆起秦意那些言语下的暗示。
那些不过是为了她,才对他反复叮咛,甚说是找好退路。
商月楹复旋身遥望立在树下等她的身影一眼,心内只觉着,他的确做到了。
故而再正视宁绪之时,她只笑一笑,“我并非是信他的谋算,我是信他曾说过的话,会叫我平安顺遂罢了。”
不再暗窥宁绪之是何神情,她自顾转背离去,在流萤灯火下奔向薛瞻——
“醋坛子,我方才想好要什么生辰礼了!”凑近了,她细细喘气,揽起他的胳膊晃一晃。
薛瞻铺开唇角的笑,拂开她鬓旁散落的碎发,“想要什么?”
“回一趟扬州!再回一趟嵊州!”她面上笑意更甚。
他揽撷她的手指握在手心,“为何?”
未料她噗嗤一声笑出来,“傻呀!你我成婚快一年了,你还未见过我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两家的亲戚呢!”
末了,她反勾他的手指,“你的外祖父虽与世长辞,但外祖母仍在扬州,我也该见见。”
薛瞻缓缓停了脚步,垂目扫量她的花颜。有时他当真觉得,她着实替他带来了太多温暖,他的心房益发贪婪,撕开了一条口子不停汲取,她却有更多的暖意流进他的心房,将其溢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