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呢,也无旁的事找你,其实你将妹子托给我照看也无不可,可我又琢磨几晌,觉着妹子未必愿意依附我,”许临绍倏而站直身子,三两步跨去薛瞻身前,低声道:“三皇子羁押天牢,我会替你照看着,此去燕州匆忙,商伯父与秦姨来不及嘱咐,我托大来嘱咐一句。”
雨势渐大,风益发凉飕飕的,许临绍紧盯着薛瞻的脸,几晌沉声道:“记着,我妹子怎么去,就该怎么回。”
因梁畚身死,又早已知晓十处藏银处,佯佯跨马出了汴京,再行几十里,赵祈便吩咐着换了舒适的马车。
为着不引起旁人怀疑,赵祈与薛瞻计划抵达燕州后再盘踞半月。
往燕州赶的路上益发寒冷,车轴声不知卷走多少昼夜,薛瞻肋下的伤不知不觉已好全,抵达燕州后,便与赵祈一道寻了城外一间宅子落脚。
当夜赵祈进了趟燕州城,往衙门走了一遭,冷声将梁畚卷走户部款项一事告知。
复又与众人言明他此番奉皇命前来,那帮官员冷汗涔涔,心内暗骂好个梁畚,贪得厉害却不叫他们晓得,面上却连连应声,只讲会配合赵祈,哪怕挖遍燕州城,亦会将藏银处找出。
本就是装样,赵祈故而不多留,只讲薛都督一道同来,宅子里缺几个伺候的下人,叫燕州官员挑几个机灵的送去。
而后的日子里,赵祈白日里同薛瞻往外去,装模作样与官员搜寻,夜里却是与夫妻两个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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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山高水远,这样的痛快一丝也传不回汴京。
因赵郢在金銮殿揭发赵勉与梁畚私下来往,复又唤薛家四郎上殿,牵出萝卜带出泥,赵郢赵勉一并受罚,却叫赵祈与薛瞻前往燕州,汴京那些个官员再迟钝,也总算惊醒,薛瞻那厮投靠赵勉,不过是假象。
细细咂摸,薛瞻何时摆出过投诚的姿态?
官员们心内盘算,只暗呼薛瞻这厮当真心机深沉,兜了好大一个圈子骗过了所有人!
永宁侯府,薛江流砸碎了满屋玉器,脸色白得似外头枝叶下的寒霜,骇着一双眼,几晌才将话给吐出来,“逆子!逆子!好个盘算,好个心机!连他老子都防着!三皇子羁押天牢,我薛家二子同他凑得那么近,若陛下想起清算,薛家焉有命在!”
“他倒好,另攀了富贵往燕州去了!”他砸碎满屋子的东西还不解气,又一路掀倒好些个桌椅。
薛如言在一旁慌神,却还晓得劝一劝他,“父亲,父亲,别砸了!”
薛江流的官职这些年止步不前,原本暗暗搭上了工部邹大人的船,未料金銮殿一事,这邹大人倏然避他如蛇蝎!
心内恼极,薛江流转背重重扇了薛如言一耳光,“你好好读你的书能怎的?晓得你投靠三皇子那日我就该将你拘在府里!现下好了,满意了?往后你再考中进士又如何?陛下、哪怕是日后的新帝,晓得你曾替三皇子办事,又岂会赏你个体面的官身?”
薛如言脸皮子被打得歪向一边,身躯踉跄几下,闻声薛江流怒斥,抵一抵腮,讽道:“父亲,只许你与大哥往上爬,不许我另谋出路是么?”
薛江流回首怒瞪,目光却未免有几分心虚,“......你晓得什么?”
“我做儿子的能晓得
什么?”薛如言吭声恨道:“你休要怪我走了歪路!我读了那么些年的书又如何?你总讲薛瞻是逆子,你瞧不起他自个拼来的官身比你高,明里暗里却用他压着我!叫我一举得中压过他!好满足你的私.欲!”
他笑得几分凄惨,“是么,你是个文官,自然想有个做文官的儿子,薛瞻打打杀杀不晓得哪日就没命了,若有个进士儿子,往外头去讲,往你礼部那堆同僚里去炫耀,多有面子!”
“甚说有个进士儿子,你再要续弦,你那副心肠都能稳实落进肚子里,邹家那位大人也高看你一眼。”
“可是父亲,凭什么呢?”薛如言垂眼环扫满屋狼藉,燎着满眼的火,恨声喊道:“你官位止步于此,你想另娶邹家那妇人,靠邹大人的托举往上爬,我即便知晓此事也从未过问一句!”
“薛瞻他年少离家,你虽厌恶他去了边关回来变了性子,虽厌恶他动辄与家里闹出龃龉,却仍受着礼部同僚对你的恭维,父亲,你心中明白,他们恭维的不是你,是做了都督的薛瞻!”
喊过了,薛如言好笑着扶起一张椅子,歪着身子落下去,“父亲,装了这么些年,儿子总算宣泄出来,父亲也莫再掩藏了,其实父亲自私虚伪,只顾自己,这些儿子都晓得。”
“父亲又凭什么斥责我另寻出路呢?”
“父亲口口声声为薛家打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儿子明白,父亲也明白,可父亲是真的为了整个薛家么?要儿子讲,不如一把火烧光,咱们一齐下阴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