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往铺子里去。”收了油纸伞递给春桃,浓密的睫毛再跳几下,不甚在意低目窥一眼被水洼洇湿的绣鞋,自顾旋裙往另一头走。
孰料方走几步,宁绪之蜇转过来,轻声拦停她,“月楹,
若不介意,坐我的马车吧,我送你。”
元澄匪夷所思睐目,没忍住暗暗翻几下眼皮,往下落的唇角与主人一般,无声叫嚷此刻的不满。
两个婢女互相搡搡肩,瞧一眼宁绪之的清隽面庞,窥一眼碾平笑意的商月楹,四只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到底还是保持微妙的沉默。
商月楹伸指抚一抚洇湿的裙边,垂眸间隙,恍惚发现披帛不知何时散开了些。
轻飘飘的纱越过肩颈贴去背上,她只要旋身、或说只要稍稍侧首勾回那片纱,披帛便会拢回原处。
却见她仍立在原地,雨后稍霁的暖光照亮她的背,往日的端庄礼数汇聚成一捧细细的光,透过那层薄薄轻纱四下淌开,悄无声息刺痛了宁绪之的眼。
沉默中,商月楹只用背影代替两片红唇,辗转叫宁绪之晓得——
她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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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上回整治刺儿头,骁骑营只余阵阵操练声,再无怨怼之言。
精壮□□在坑洼里互博,大帐外,时而惊呼,时而夸赞,不多时传来豪迈欢呼,细了听,才晓得今日的近身操练有一方彻底将另一方碾压。
元青挑帘而入,睇一眼合目养神的薛瞻,窥他羽睫轻颤,晓得他未睡着,方道:“大人,今日还是魏统领手下的兵赢了。”
俄延几晌,薛瞻沉沉启声,“赢了自当有赏,输了也不必泄气,叫魏霄好好说话,在输家面前谦虚些。”
元青应声,伸手摸一摸袖摆,递上一张花笺,“这是阿烈方才送来的,讲是有人使法子塞给了他。”
薛瞻掀起沉静幽瞳,接来细细窥着,少顷,扯出一线笑,“鱼上钩了。”
“......大人的意思是?”元青咂摸起其中的意思,眨眨眼,揣测道:“五皇子?”
薛瞻目中晃起一丝光,掐玩着手中的花笺,一霎,满不在乎将其卷起,“不枉我静候多时,走,去会会。”
适才落过一阵雨,大约是晓得老天不会再胡乱开玩笑,汴梁河边的贩子复又推车拐出巷口。
秋风萧萧,送来河边的伶人娇笑,得琴音作伴,文人雅士稀稀散散钻进高亭,吭吭笑上几声,只道雨后秋景配佳人,实属天宫仙境。
只是这样的雅致,留不住匆忙讨生计的百姓,只辗转飘过寂寂无名的肩头,飘过几条街,落进一条隐秘小巷里。
“见春山,”薛瞻仰面扫量檐下悬挂的不起眼小字,抬了一侧眉,目光毫不闪避,“倒会取名。”
甫一落话,见元青轻步往前,屈指叩三下门。
稍刻,紧掩的门被拉开两指宽的缝隙,藤萝垂垂,底下的半面娇颜轻张檀口,“哎哟,二位郎君敲响奴家的门作甚?”
元青对她言语间的调笑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开腔,“你这是茶肆,敲响你的门,自然是为饮茶。”
门后的女娇娥扇几下眼,半倚在门上,屈起胳膊托起粉腮,嘻嘻笑道:“别瞧奴家这地方小,用的茶叶可名贵得紧,二位郎君今日带够银子了么?”
元青冷目递去花笺,“便是千金一盏,亦喝得起。”
女子垂垂美目,舒展两条细眉,将门拉开,侧了半边身子笑道:“那便请罢——”
进门见一圈藤萝木架,无一茶客,女子轻扭腰肢带路,沉默几晌,元青忽道:“娘子,我家郎君想喝你这最贵的一盏茶。”
“好呀!”那女子立时停步,勾着腰靠近,“奴家这便去沏,郎君且等着。”
言罢,旋裙岔了路走,拐进角落消失不见。
元青不动声色摁住腰间的剑,眼珠轻转,紧盯她消失的方向。
大约半炷香过去,院落蜇进一道身影,提一壶茶,握一把扇。
他行至藤萝架下,自顾掀袍寻杌落座,霁色斑驳落在他温润的面上,映满两个薄薄笑意的眼,“都督,不是要饮最贵的茶?请——”
薛瞻沉静窥他,俄而,笑一笑,伏腰与他对坐,“五殿下,你想要什么?”
赵祈摇晃折扇,吹起鬓边散落的碎发,笑道:“我想要什么,都督不是晓得么?倒是都督,叫我等得辛苦。”
替薛瞻倒了一盏茶推去,赵祈眼眉一弯,半作调侃,“还是我比较幸运,旁的几个皇兄想私下见都督一面都难,这样好的机会落在我手里,我可得抓紧了。”
“都督,饮一口我沏的茶罢。”
见薛瞻捧了杯盏扫量,赵祈眉峰高举,就着天光说亮话,“都督家中两个弟弟皆以投靠三哥,三哥蠢笨,早已将都督纳入阵营,可我晓得,都督放任两个弟弟行事,面上不去阻拦,实为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