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贼李鸪!分明其心可诛!却得官员包庇!焉有天理!”
巡捕屋那几个匆匆回神,忙去捂她的嘴,却被她咬着虎口挣脱开来,一面往人群里钻,一面嚷着要替九娘讨个公道。
时下虽未设男女大防,坊间男女在情爱一事上亦随心所欲,可这样赤.裸的原因被撕开展露在众人眼前,到底一时未有百姓启声。
商月楹惊诧扇几下眼,不免转首与春桃和元澄睇眼,在彼此眼里瞧见了燎起的火。
那朱九娘竟是险些被李鸪玷污!
竟是自缢!
那厢,当先扯开妇人的巡捕头皱起眼眉,虽不曾再捂她的嘴,却也摆了摆手,叫几个弟兄试图去拉她。
商月楹眼瞧他眼眉间的不耐与为难,心内了然。
与其讲他不愿深究,不如猜他只是个在巡捕屋办事的低官小吏,不敢得罪李鸪,甚说是不敢得罪李家。
“李鸪?哪个李鸪?”人群里有个男子歪了脑袋问。
“欸,你不晓得?他来头可大得很哩,我常在九娘那买肉,这厮缠了她许久了!可怜唷,险些被这李鸪夺去了清白!”又一人搡了搡他的肩,低声搭腔。
那妇人显然听清此话,抓了他的手就往雨里去,“你晓得李鸪,晓得他是个浪荡子,走,你与我去衙门状告他!”
那人面上大骇,胡乱将手扯回,“你莫拉我去,我、我不认得什么李鸪,我不认得!”
热闹瞧到这里,早已分明。
认得李鸪也好,不认得李鸪也罢。
除却这模样有些疯癫的妇人愿意为邻居冒尖出头,在场之人,上至巡捕屋,下至蝇头百姓,没有人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去得罪世宦子弟。
尤其这李鸪的身份,对他们来讲,一如天上月。
若草草沾上一片月光,休说这月光,是将衣袍照亮,还是将衣袍燎成灰烬。
咂摸着妇人话里的意思,商月楹没忍住往前迈了几步,却被春桃匆匆拦住。
“......夫人,”春桃一把嗓放得极低,虽忿忿,却说又有迟疑,“这样的事,咱们还是别掺和了罢?”
便是这一打岔,巷子里又跌跌撞撞拐出一道身影。
睇眼一瞧,不是朱九娘又是何人?
她穿一件单薄的窄袖圆领衫,唇间血色尽褪,比其更骇目的,是她颈间近乎发紫的勒痕。
叫人难以想象,到底是她命不该绝,还是她的魂魄辗转踏进了阴司的门,阴司老爷却被她颈间的勒痕骇住,复又赐她一口气,将她送了回来。
大约这勒痕也惊骇了所有人,人群静默几瞬,竟无一人吭声。
朱九娘颤着下颌,冲进雨里,艰难去拉替她出头的妇人,气若游丝,险些叫人听不清她在讲甚么,“......葛婶,回去罢,回去罢!”
商月楹眼瞧淅沥的雨势渐大,落在九娘苍白的脸皮上,定是生疼,可她听了九娘奄奄一息的话,却觉着这样的疼,与她心内的痛苦相比,只如小巫见大巫。
她听清了九娘的认命,听清了她的妥协。
可转念间,未曾妥协的九娘持菜刀横在李鸪身前的模样又飘进她的脑内。
两个灵魂渐渐要重叠在一处,却又因对彼此的厌恶,一触就往后弹开。
怔松间,那巡捕头见九娘亲自出来拦这姓葛的妇人,撑着伞长舒一口气,道:“你瞧,她这不好好的?既她不追究,此事又与你无关,你就莫要在此胡乱闹上一通了。”
“你觉着,这事往大了闹,”他稍稍逼近,叹一口气,道:“像你我这样的,真能扒下他一层皮么?”
大约是见葛婶安静了些,他又道:“这里头的门道复杂得紧,我方才瞧你也不是独身一人住,还有个七八岁的女儿罢?”
“听听,你女儿好像在哭,”他招招手,接了弟兄给的油纸伞递去,“回去瞧瞧罢!”
葛婶接过伞,睇一眼面色苍白的九娘,又瞧一眼劝她的巡捕头,那股要替女子出头的气焰被迎面的雨水浇灭,两片干枯的唇翕合半晌,未再吭声。
瞧热闹的百姓也顿觉巡捕头所言在理,忙道:“是啊,自古民又如何斗得过官?回去罢!”
可有时就是这般,浇灭的火苗亦有再复燃的时候。
淅淅沥沥的雨声间,有道身影穿着蓑衣,扬辔而来。
见了九娘便扬起下颌,与他身后的马儿一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朱娘子,你的福气到了,我家郎君爱慕你已久,你这便回去收拾收拾,随我回去做旁人伺候的姨太太罢!”
葛婶见他言语间透露是李鸪的人,握紧了油纸伞,立时回身啐了一口,“我呸!劳什子的姨太太!你个走狗丧良心的玩意,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何来的爱慕!何来的福气!李鸪犯下那等罪行,险些酿出大祸,害死一条人命,你裹了面粉滚一圈,就想掩盖掉?我告诉你,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