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驭马不敢太快,抬眼瞧着商月楹稍稍压身,发丝被阵阵风吹得张扬,光一个背影,竟叫他窥见丝丝畅然。
晓得大人这几日都在苦恼惹怒夫人一事,元澄只暗暗咋舌,忍不住在心内鄙夷大人一番。
若不惹恼夫人,此景哪还轮得到他来瞧。
到了山脚,马蹄声便慢了下来。
午时方至,商月楹熟稔将马儿交给玉泉寺外的小沙弥,忙旋身搀了春桃下马,笑道:“都讲主子行事影响身边人,春桃,叫你躲懒不肯与我一同学着骑马,瞧瞧,如今是不是只能靠旁人驼着你过来?”
“如何,”她装少年郎模样从怀里摸出一把折扇,扇柄挑起春桃圆润的下巴,“小娘子可有何不适?”
元澄撇开眼
,忍着唇边的笑去栓马。
春桃面色虽说有些白,叫她这样一逗弄,却又升起两抹红,匆匆撇开脸,小声道:“夫......郎君,莫要调戏奴婢,这会正是晌午,郎君未用午膳,还是先进去罢,寻个沙弥问问斋食。”
商月楹耸着肩轻笑几声,不再戏弄春桃,自顾往寺里去。
今日算不得烈日,绿荫匝地,往歇山顶映照的阴影下走,更觉凉爽。
既已进了寺庙,当先便是前往正殿,烧香拜佛,送罢虔诚之意。
再拐门出来,春桃领了斋食,找沙弥要了间临时落脚的屋子,敞着门,与小郎君一道用着。
期间亦不忘拉着元澄坐下同用。
挑了道素三鲜往嘴里送,商月楹睇一眼元澄,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元澄啊,你先前与我讲,你与元青从前住在山脚下,不知那山,离此处远不远?”
元澄不明白她因何问及,却还是老实答道:“不算远,那是座孤山,我的意思是,那座山除开我家,就没有旁的人家了。”
商月楹点点头,“你讲你爹娘去得早,你与元青又一并参军,是不是许久没回去了?”
“这样瞧我做什么?”她笑一笑,“我没别的意思,你既是伺候我,便说是我的身边人,从前出行多是套车,今日我骑马,你也骑马,既离你家不远,又无旁的事,不若待会回去看看?”
元澄怔松之下,没说甚么,大约是有些想家,到底点了点脑袋,旋即埋首在小碗里咀嚼斋饭,一顿饭用罢,再不曾抬头。
用过午膳,春桃兴冲冲领着商月楹去瞧大片开着的绣球,一会摘一朵往鬓边放,一会捻着花瓣含在唇间,二人巧笑嫣兮,好一阵快活。
未时半刻,商月楹笑吟吟跨过寺庙门槛,寻了马,回首与春桃道:“你再与我同乘一匹,往元澄家去的路我不晓得走,要他带路,不会骑得太快,保证不叫你脑袋发晕,如何?”
春桃本也不愿与男子同乘,当即应下,“好!”
下了山,元澄在前头带路,两匹马一前一后驶离官道,约莫半个时辰,复又抵达另一座山脚。
辗转绕过蜿蜒小路,一间荒废许久的屋子映入眼帘。
元澄不大好意思,清隽的脸上闪过赧色,推开栅栏,有些生疏地撬开房门,当即扑了满鼻的灰。
半晌,才见他旋身笑笑,“叫夫人笑话,我爹娘生前讲,他们如若病死了,便叫我与兄长烧了二人的尸身,将骨灰从山顶撒下去,没了爹娘要祭拜,这么些年,我与兄长也没回来过。”
言语甫落,他将门又推开些,清扫一番经年积攒的灰尘后,方请商月楹进屋落座。
猎户的屋子简单,除却简单歇息的寝屋,便只剩一间用来搁置武器的仓屋。
见商月楹四下打量,元澄亦有些出神。
稍刻,起身推开那间仓屋,捡了两支粗糙的箭矢出来,“这箭,还是老头生前做的呢,不过不是用来打猎的,这一块只住了我们一家,附近山脚下的猎户大约是觉着我们一家好欺负,总爱牵着鬣犬过来滋事。”
“有时兄长跟老头上山打猎,我在家陪阿娘,老头便教我用这些箭吓唬来滋事的人。”
他晃动箭矢,咧嘴一笑,“倒也没出过差错。”
商月楹接过箭矢,托腮瞧着,守着礼,不便去追问他双亲因何病逝世,便另外岔了个话来讲,“你与元青瞧着也人高马大,朝廷并无强硬征兵,你二人是如何想到往军营里去的?”
元澄掀袍而坐,挠挠脑袋,“也没别的,我与兄长打猎都习惯了,城里只招小厮,多是些端茶递水的活,兄长觉得无趣,那日进城刚好瞧见征兵令,便也没多想,一股脑就扎进去了。”
许是话匣打开,元澄悄悄瞄一眼商月楹,清清嗓,道:“我与兄长运气也好呢,方进军营没多久,就遇见了大人。”
商月楹把玩箭矢的动作一顿,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