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楹的手又仿若被烫到一般收回身前。
戚贵妃定是故意提起婆母,其中定也有些甚么猫腻。
她不懂宫中规矩,要说安慰,还是归家再说。
熟料薛瞻早已窥见她的动作,见她复又收回手,是在裴宿打翻酒盏之后,不由掀眸瞥去一眼。
却窥见一双桃花目遥望他与商月楹。
宁绪之穿一袭月白云纹圆领袍,端着酒盏轻晃,视线与薛瞻在半空对上,只觉薛瞻眼眉的敌意与警告来得莫名,瞧一眼许久未曾见过的商月楹,眸色轻颤,却也忍着旁的情绪,邀敬薛瞻一杯。
再窥一眼夫妻二人身上的同色衣裳,只觉刺目,遂不再瞧。
满殿皆知薛瞻的母亲早逝,有些心思敏感的官员不动声色在戚贵妃与薛瞻之间扫量。
更甚说有些官员,将视线落去了薛江流身上。
戚贵妃寥寥数语,便将自己与薛瞻母亲关系尚可的消息公之于众。
这是戚贵妃随口提的,还是有意为之?
要晓得,薛瞻至今未明确投靠哪个皇子。
虽说他如今看似中立,可,谁又能料见往后的事呢?
好在此等敏感气氛只维持不过一瞬,戚贵妃又仿若没事人一般宴请官眷饮酒。
推杯换盏,酒酣耳热,景佑帝称有些乏了,索性摆摆手,叫二皇子赵郢好好招待。
帝王欲歇息,皇后与戚贵妃忙一前一后搀着出去。
上位者方走,殿内立时松快不少。
三皇子赵勉当先过来敬酒与薛瞻,薛瞻却视而不见,只道不胜酒力。
赵勉也不勉强,扯唇笑笑,瞧一眼商月楹,只讲当时都督府大婚,他因事耽搁,尚未来得及送礼,待席散,务必补上。
商月楹眼瞧他来了又走,四下暗窥,旁的官眷脸上的笑容明显轻快些许,便是柳玉屏,往她这头笑时,唇畔的笑亦深了许多。
可商月楹却觉着,这富丽华贵的大殿,闷得她快透不过气了。
她抻着脑袋往殿门口瞧,见有的夫人出去转悠,便立时靠近薛瞻,“我出去转转。”
不待薛瞻答话,她当即起身,缓了缓微麻的双腿,旋裙往殿外走。
虽说是透透气,商月楹初次进宫,却也不敢离大殿太远,只寻了处略微僻静的石头坐着,仰面去数天上的星星。
“都督夫人?好巧。”
不想有三道身影悄无声息靠近,径直启声,险些害商月楹惊叫出来。
她回首一望,竟是曹光的夫人与那戚家少夫人李氏。
还有一人她先前不认得,方才推杯换盏却听旁人唤她傅夫人。
想来,便是枢密院那位院使,傅从章的夫人。
商月楹只得起身,颇为周到行了半礼,“好巧。”
那傅夫人生一张圆盘脸,两个珍珠耳坠一摇一晃,晃得商月楹莫名心烦,“初次见面,竟不知都督夫人如此好颜色,难怪汴京那些日子常言薛都督对夫人钟情,这水灵模样,便是我,也觉着美进心坎里。”
那曹夫人与李氏更是你一言我一语捧着商月楹,嗓门稍稍有些大,倒叫不远处伺候的内侍抬眼往这边看了看。
不知何故,商月楹近乎一瞬懂了她三人的来意。
这三人的夫君皆为三皇子党羽,她若被她们这故作亲昵的模样牵着鼻子走,偏又在宫里,她料想,明日就该有传言,称三皇子已将薛瞻的骁骑营收入囊中。
商月楹不喜与这三人打交道,只讲自己要回大殿,侧身便往来时的路上走。
熟料这三人塞过狗皮,穷追不舍,曹夫人一张脸皮子笑得险些挤在一处,还欲伸手去拉商月楹,“欸,都督夫人别急着走呀,上回的事,我觉着还应该好好与你赔个罪呢,殿内都是男人在喝酒,不若就留下与我们......”
一声鸣响,一霎盖过她颇为尖锐的嗓音,穿她而过,插进身后的柱子里。
曹夫人立在原地,手还僵着,大气不敢出,眼瞧一丝鬓发无声垂落在脚边,抬眼去瞧,只见薛瞻反剪胳膊走来,目光沉沉盯着她,“曹夫人要与我的夫人聊什么?”
商月楹错愕回望,却见方才一闪而过的,是她送与他的那把匕首。
傅从章的夫人与李氏也噤了声,杵在原地咽了咽口水。
薛瞻仍盯着曹夫人,兀自拔出匕首塞回袖中,环顾三人一圈,冷道:“回去知会一声,再敢派你们来打我夫人的主意......”
他牵起商月楹旋身离去,却又刚好踩上那丝鬓发,眼含警告,“别怪我,不再顾及同僚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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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月楹由薛瞻牵着,却未再入殿,反而往出宫的路去。
“......薛瞻,”她忙问:“不回殿内了么?”
薛瞻淡淡嗯了一声,“不回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