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叆叇,虽并非稀罕之物,却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若非他家尚有薄产,想是这执念亦不见得能成了。
如此辗转一想,商月楹复又赧然望一眼施妈妈,她觉着,若非她穷追不舍,还朝许临绍扔石子,想必他也不会匆忙将这叆叇踩坏。
商月楹又偷偷睐一眼柳玉屏,心内拉扯着,她虽有些愧意,可她不能替玉屏做主呀!
好在柳玉屏并非得理不饶人,几晌窥清形势,咬了半边唇,小声道:“只此一次,我原宥你了。”
那许临绍当即咧开嘴大笑,顾不得背心的疼,朝柳玉屏深深作揖,“多谢柳小姐留我在汴京快活,今日之恩,来日必定相报——”
柳玉屏听不得他吊儿郎当讲话,捂了耳朵不理他,施妈妈适才打圆场,“哎哟,都是些小打小闹,奴瞧着不打紧,就可怜这叆叇遭受无妄之灾,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好在奴晓得,夫人那里正巧有副叆叇搁置着,老爷用不着,这事到底与小姐也有些关系,待奴回了夫人,晚些便将那副叆叇送来!”
她跟了秦意许多年,晓得秦意若知晓这事,必定不会由着此事落人口舌,便是没有叆叇,夜里也要去坊市买副新的来。
果真,商月楹与柳玉屏回商家后,秦意拧眉听完了此事,先是没好气瞪商月楹一眼,又吩咐施妈妈取了她那副叆叇送了过去。
经此一事,秦意愈发注重商月楹对外的规矩。
话挑开了与她讲,在家里如何,她不管,但去了外头,哪怕只是近邻,也必须给她端出个官家小姐的模样来!
思绪稍稍回神,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过长廊,穿过假山,遥望那片荷花池。
商月楹笑吟吟道:“说来,许家叔婶离京已有五六年,我险些记不清他们一家模样了。”
春桃点点头,“是哩,谁能料想竟真叫许秀才考中了,只可惜年纪稍大了些,被派去了西边做官,奴婢听旁人讲,西边多是粗鲁蛮横之人,生得牛高马大,也不晓得许郎君那般得罪人的口舌去了那边,有没有学乖些。”
“爹爹讲许叔父文章做得不错,想来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定还有再回京的日子,日后说不定能相见,不提这个。”
商月楹稍稍停步,阴恻恻笑笑,“你方才瞧见了,今日亭中几个人,那窦婉君明里暗里挑事,薛玉也是个炮仗,小姐我自持端庄了许久,也不是任人随意揉搓的面团......”
后头的话她未再讲,只狡黠与春桃睇眼,春桃只晓得她有坏心,遂暗自先给自个吃一记定心丸。
毕竟,满汴京追在男子身后嚷嚷着要欺负回来的,亦只有她家小姐一人了。
幼时做事便如一道惊雷,焉知过去这么些年,功力有无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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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远瞧章兰君从另一头拐廊过来,稍刻,复又噙笑出来,身后跟着白承微。
商月楹扇几下羽睫,没忍住琢磨,章兰君究竟想替薛玉寻个甚么模样的郎君。
想罢,失笑摆摆脑袋。
犯这样的琢磨做什么,论出身,薛玉可有大把不如她的子弟等着,只不过章兰君爱惜女儿,不愿将就那等子市井小菜,又攀不上佳肴,只愿折中寻个合胃口的罢了。
方一穿过月亮门,见荣妈妈与秋雨被遣得远远的,到了门口候着。
元澄百无聊赖把玩剑穗,见了她,要唤人,却当先听见薛玉嗤嗤一笑,“那位白姐姐暂且离开,总算是能舒坦些了,我倒不急说亲嫁人,我阿娘爹爹疼我,便是待在家里做老姑娘,我也是做得的!”
瞧她两个乌溜溜的眼灵动一转,乜着闷不做声的窦婉君,忽道:“欸,方才我不在,你与嫂嫂可是说了什么?我瞧她脸色可不算好。”
窦婉君耷着脑袋,细细答道:“没讲什么,表嫂晓得我与祝郎的事,只说要我与祝郎好好过日子。”
眉眼乖顺,商月楹没忍住在心内笑她变脸的速度如此快。
她立在原地没动,有旁的花草遮掩,亭内倒一时也没人察觉她来了。
遥望薛玉那张生得俏丽的脸稍稍一怔,似没听着想听的,嘴往上努努,商月楹下意识觉着,她那朱唇轻张,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真,薛玉呷几口茶,翻翻眼皮,捻了块点心咬,“说来也是,当初鹤春楼一见,你也没想过是她会嫁与我堂兄罢?”
颇有些幸灾乐祸瞧窦婉君反应的模样。
“啊......”在商月楹跟前是个乖顺小辈的章令姝佯装掩唇,仿若才晓得此事,“天老爷,婉君,你原先喜欢大哥哥呀?”
她是章兰君的侄女,这些年也常来侯府找薛玉一道耍,懒得跟着薛玉唤人,见了府里三个郎君便依次按长序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