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暮色四合,朗星一片。
沈葶月着急上火,想张嘴却觉得喉咙处一片滚烫的疼意,嗓子已然哑了。
这次,婢女开了门,生怕再闹出下午那样的事儿,是以一听见屋内传来窸窣声响便紧张的上前,“姑娘,您醒了,可要用膳?”
沈葶月眼眶通红,满头乌发披在肩后,模样脆弱又可怜。
她费力的撑着身子,盯着那丫鬟,哑声问:“你们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奴婢回避着她的目光,答非所问:“姑娘怕是饿了,奴婢这就去传膳。”
“不准走!”沈葶月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那小丫鬟的手臂,小丫鬟对上沈葶月那张脸,登时吓得跪在了地上。
侧妃娘娘死了三年,如今“她”的音容笑貌突然间回来了,搁谁谁不害怕啊啊啊!
丫鬟本以为侧妃娘娘攥住她是要掐死她,谁料,娘娘竟从怀中掏出了块金子。
金澄澄,黄灿灿,还不是碎金子,竟是整整一锭!
沈葶月将整锭金子塞到她手中,喘了口气,低声道:“能不能给我讲讲,阿宁的事儿。”
丫鬟面露难色,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她是太子的人,若是被发现了——
沈葶月觉察到小丫鬟的犹豫,略挑了挑眉,故意道:“你不收,我找别人也是一样,左右我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不愿就算了。”
跟在陆愠身边久了,她洞悉人心,揆理度情的本事也越来越高深。
这样一说,小丫鬟明显动心了。
跟在太子身边的人,哪个不知道侧妃娘娘的事儿,即便是廊下饶舌几句,姑娘若有心留意也能知晓。
这金子她不要,可就白白便宜别人了。
小丫鬟心中有了决断,急忙接过金锭踹在怀里,跪着磕头:“姑娘恕罪,奴婢糊涂,奴婢必定对姑娘知无不言。”
沈葶月颔首,正好她肚子也饿了,两人去了花厅,她一边吃,小丫鬟一边说。
一刻钟后,沈葶月放下银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侧妃姜时宁乃是太子心中挚爱,只因为报答陆愠救命之恩,送去了续灵膏便被太子怀疑,两人离心后姜时宁撒手人寰,太子追悔莫及。
小丫鬟跟沈葶月交谈了许多,也不像最开始那样防备,也敢说话了:“姑娘,您是奴婢见过最像侧妃娘娘的人。”
沈葶月忍不住撇嘴:“想来太子这些年应该祸害了不少与姜时宁相似的姑娘,可那些姑娘的下场,都是如何?”
小丫鬟老实道:“有听话的被殿下封为宝林等侍奉在侧,可很快也就失宠了,有不听话的,殿下便直接让人弄死了。”
沈葶月忍不住心惊,皇权之下,女子的命就如同草芥,供人玩乐。
人命在太子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
她叹了口气,心中思忖着,她是属于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
小丫鬟见她沉默不语,以为是心中害怕,便安抚道:“姑娘别怕,根据奴婢的揣测,殿下极为喜爱您,不然也不会给您用——”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顿时缄口。
沈葶月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问:“会伤害我的肌肤么?”
这么张人皮覆在脸上,谁知道透不透气,她可不想留下什么疤痕。
小丫鬟知道这事瞒不过,但也不敢细说,只道:“姑娘放心,不会的。”
只不过说完,她神情有些沉,颇有些欲言又止。
沈葶月温声道:“若太子看上了我,日后我也是你的主子,我若是你,还不如早早递了投名状,来日殿下再拨人手给我时,你也算元老。”
小丫鬟年纪不大,听不得这样的撩拨,顿时全盘托出:“姑娘,这东西虽不会伤及您的肌肤,可若是用久了,怕是会再也弄不掉,您就会真真正正的变成这张脸。”
“什么?”
沈葶月倒吸了口凉气,低声喃喃道:“是多久?”
小丫鬟想了想,“奴婢听殿下和太医聊天,约是一个月。”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沈葶月肩膀懈了下去,她刚刚在床上还听见外面传来天师的名讳,难不成,这疯子是想借尸还魂?
她不信鬼神这些无稽之谈,更不会相信早已死透的姜时宁会附身在自己身上。
人心,有时比鬼魂更可怕。
这易容术,天师作法,不过是满足太子那病态的占有欲和后悔。
他后悔和姜时宁怄气,直到姜时宁临终时也没有好好看她一眼。
因为后悔,才迫切的怀念,想要重塑,想要失而复得。
殊不知,这天下最难得到的便是永远失去。
何况,太子他真的情深不寿吗?
沈葶月不懂爱,却也知道,如果真心喜爱一个人,不会再拿后来人去和她作对比,那是一种对前者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