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靖王通过远在扬州的谢逊敛财,囤矿,冶铁,买官,又通过江家把这笔钱洗出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顺文帝没有开口,只是轻捻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冷锐肃穆的面上看不出神情。
帝王喜怒,勿让人知。
可此刻冷冰冰的气压已经降低到了极致,陆愠能明显感觉到顺文帝的愤怒。
良久,顺文帝扔下手中的呈文,冷笑了声:“母后的手真是越伸越长了。”
这位母后,便是大楚的齐太后。
顺文帝非齐太后亲生儿子,他的生母乃是孝肃皇贵妃,一朝登基为帝,尊当时的齐皇后为太后,这对母子多年来面和心不和,手底下暗暗政斗多时。
陆愠带回来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齐家,扬州刺史谢逊的钱,冶出来的兵器,都经着江家的手流入了靖王府。
靖王为齐妃所出,背后齐太后,与太子分庭抗礼,斗法多年。
小来小去的栽赃诬陷,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冶铁,锻造兵器,贪污,哪一样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盐铁素来是牢牢掌握在皇权手里,靖王此举,无异于触碰到了顺文帝的逆鳞。
顺文帝可以宠他的儿子,这只建立于儿子威胁不到老子,只能被动的接受老子的馈赠时,一旦让他发现他宠爱的东西妄想异动,意欲取而代之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扼杀。
虎毒不食子,但是他不是虎,是大楚的真龙天子。
顺文帝怒到极致,声音反而淡了下去:“祈玉,这一路辛苦你了。”
陆愠弯腰:“陛下严重了,这是为臣本分。”
顺文帝思索了片刻,写了朱批圣旨,道:“既然此事由你而查,便交给大理寺吧,若查处后一经属实,即刻幽禁靖王,贬为庶人,至于江家——”
他默了会儿:“你看着办。”
陆愠撩袍而跪,“臣领旨。”
若是年纪轻轻的愣头青,定要问上一句,看着办是怎么办,正着办?还是倒着办?
这分明什么也没说嘛。
可陆愠久居官场,自然明白这宦海沉浮中的说道。
顺文帝只说幽禁靖王,却没有打算处死,就说明他看在亲生父子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只要靖王不再作死,依然可以活着,虽然是庶人,但起码庶人也是人!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那江家算什么东西,是圣人的亲儿子吗,还是他是皇亲国戚吗,只是一介臣子,就没那么幸运能得到圣人的特殊对待了。
可能江家会觉得委屈,我
一分钱也没用,我就是个洗.钱的,替靖王办事的,犯不着抄家灭族,可在长安官场里混的,谁不知道圣人最忌讳党争,站队,只有坚定的站“皇党”,才是唯一的选择!
若是镇国公府也悄悄站队,圣人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长公主。
先谈皇权,再谈兄妹。
所以陆愠这门中立的婚事,圣人极为满意,从他成婚后,连带着对镇国公府,也格外恩宠。
“等下。
顺文帝喊住了告退的陆愠,“太后这几日去了大相国寺礼佛,约摸着四五日回来,在这期间,暂时按兵不动,等她回宫再开始彻查。”
陆愠道:“臣遵旨。”
离开御书房后,陆愠低头看了眼掌中的特谕圣旨,微微勾唇。
好个江家,好个江太师府。
这群人蛇鼠一窝,合着伙欺负他的葶葶,欺负长陵侯府,如今落在他手里……
陆愠冷肃克制的黑眸,闪过一抹隐晦的阴暗。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
午后日光灼灼,整个紫禁城都散发着被炙烤的盛夏气息,青石板上的苔藓都蔫蔫的。
陆愠看着不远处六部九寺的官员陆陆续续出来用饭,睨了眼不远处的赫融。
赫融顿时抱着食盒颠颠跑了过来,准备按常规说法假装问候一下,然后等着世子说你吃吧,他就找个阴凉地去大快朵颐,谁料……
赫融眼睁睁的看着世子爷接过食盒,自顾自的去一旁偏殿用饭去了。
甚至没打算给他分点。
没打算给他分点。
给他分点。
你倒是分点啊!
——
与此同时,风平浪静的长洛运河上,一艘客船正在与河水争流而上。
二层船舱坐着一女子,雪绸白的云锦罗裙,带着帷幔,目光沉静,落向窗外。
然而谢仙恬淡的外表下,那颗炙热的心却在咆哮:
“死船,快开啊!”
沈娘子坚持住,我这个人证就快要到了!
第41章
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残辉没入云层后,随着散衙鼓声声敲响,陆愠踩着点下值。
他这一走,廨房的同僚,下属们纷纷有些吃惊,看着那锦玉一般的背影,忍不住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