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医闻声抬起头,当看到王远询问的对象只是个年轻人时,他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起来。
他是沙湖区公安局资历最老的法医,他的意见几乎可以说是权威级别。而且哪怕在局里论资排辈,他也是技术科的科长,是王远的老前辈,放着他的尸检建议不理会,转而询问一个年轻人的意见,这不是摆明了要给他这个老科长一个下马威吗?
被点到名的的柳安木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解剖室内的暗云涌动,只是他这个人一向自由散漫惯了,从来没有看谁脸色的习惯。再则法医这份工作虽然是个铁饭碗,但对他来说也却不是必要的,如果不是为了继续追查刘海平一案的线索,他完全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老法医面无表情道:“我的尸检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事情王队长自己请便吧。”
说完,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就摘下橡胶手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大步走出了解剖室。
旁边的几个中年法医大部分都是来观摩科长亲自操刀尸检的,眼见两个领导之间闹得不愉快,在场的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递了个眼色,这个说:“尸检报告还没写完”,那个一拍脑袋:“嘿!有份尸体组织差点忘记送痕检了”。
短短几分钟内,解剖室里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此刻还留在解剖室里的法医,除了柳安木和程名,就只剩下站在手术床旁边的赵法医。
柳安木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去留,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部都集中在解剖床正前方那个近乎透明的虚影上。不同于他以前在解剖室见过的灵体,站在尸体周围的这个灵体只有一魄,而且就连这一魄也非常的虚弱。
柳安木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自言自语般说道:“魂魄碎成这样,你真的是自杀吗?”
浑身是血的亡魂站在解剖床前,血泪滴滴答答从眼眶滴落,它张开干涩开裂的嘴唇,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和之前那些从货车中被找回的女人尸体一样,他张开的嘴巴里同样也没有舌头。
第24章
刘鹏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打从娘胎里出来,他就不信什么鬼鬼神神的。听见“魂魄”两个字,他只打心底里觉得荒谬, 心说这小柳法医好歹也是警察出身,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没想到在思想上竟然开了小差。
刘鹏顿时来了精神,正准备好好批斗一下这位年轻的小同志, 眼角的余光却刚好瞟到了王远那张严肃的面孔。王远此刻眉头皱的很深,眉心之间硬是被生生挤出了一个“川”字,拇指不自觉地摩挲起无名指上的疤痕, 这是王远在思考时常做的小动作, 恐怕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注意过。
刘鹏顿时疑窦丛生, 左右看了一眼, 发现不只是王远, 除了高知份子的柏教授以外,解剖室剩下的人几乎无一列外,脸上都浮现出思考的神色。
“什么情况?”刘鹏直觉不对,又看向解剖台旁的柳安木。
不过对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两根黑色的锁链从柳安木的背后展开,阴气化作翻滚丝线缠绕在他的周身。柳安木盯着面前虚弱的灵体,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犹豫的神色。这个灵体的力量太过微弱, 一旦被索魂链贯穿,这一魄立刻就会散灭。
影子仰头看着他,因为只有一魄的原因,这个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已经有油尽灯枯之象,其实要不了一刻钟,自己就会彻底消散。影子伸手抓住那条漂浮在半空中的锁链,与索魂链接触的手臂很快被灼烧地发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却依旧固执地不肯放开手。
当影子变得清晰的时候,那张干裂地嘴唇不断的张合,没人知道它到底在说什么,似乎是恳求,又像是在述说无尽的冤屈。痛苦、怨恨还有绝望不断充斥着它的整个灵魂,而它抓住索魂链的那只手臂,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柳安木静静地与它对视:“我明白了。”
影子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解脱般地笑了一下。它松开抓住索魂链的手,此刻它的整个右臂已经变得漆黑干裂,稍微一碰就会彻底粉碎。
索魂链在它的面前高高扬起,模糊的影子闭上双眼,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了下来。在它的灵体彻底被索魂链贯穿前,它听见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从耳边传来:“记住了,下去之后一路往南走,到南山弯刀谷去找柳十七,见了他就说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徒儿让你来的。”
影子有些恍惚的记着这个名字,眼底忽然中出现一丝清明,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它挣扎着抬起破碎的手臂,拼命地张开嘴巴,尖尖的黑色指甲不停戳向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