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他轻声说:“有。”
柳安木面无表情地松开他的衣领,须臾又冷笑道:“理由呢?”
“理由?”柏止微笑着与他对视,云淡风轻地说道:“人为了贪婪,强求命里没有的东西,总要付出一点代价。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帮他们。”
柳安木微微眯起双眼:“既然你说他们是自愿,为什么又要把他们关在地下?”
“下决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柏止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很平静:“因为不用付出任何的痛苦与努力,只需要下一个决定,就好像已经体会到了成功的喜悦与快感。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一生都在受体内激素的控制,一旦肾上腺激素褪去,没有人能帮助他们,他们便又会在原地停滞不前。”
柏止淡淡抬起头,看向陷在黑暗中的档案馆,轻声说道:“人最怕的就是拥有太过平凡的人生,但同时又拥有一颗充斥着无尽欲望的心。这种无法填满的欲壑会让他们痛苦,让他们疯狂,让他们孤注一掷。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给他们一个实现欲望的机会。至于那些死去的人……每个人的死其实都无足轻重,至少他们是死在了追求理想的路上。”
柳安木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几分,强忍着咬牙道:“那柳二呢?…他的死也与你有关吗?”
柏止沉默片刻,目光从档案馆上移开,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杀该杀之人,研究所虽然是我一手创立,但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有些分支早已脱离了我的控制。这些分支中的确不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有的分支联合当地的富商、官员,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即使他们名义上依旧效忠于总院,可实际上却不受总院控制。”
柳安木并不怀疑柏止所说,以他对柏止的了解,柏止从来不会在被拆穿时继续说谎。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柏止,虽然面色依旧有些不虞,却不知为何还是松了口气,只是这种感觉就像是往沙丘上吹了一口气,只能将表面的几许沙砾吹去,却动摇不了下面沉甸甸的沙丘。
许久,他扯了扯嘴角:“什么是该杀之人?”
柏止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俯身向前走了一步,平淡道:“为官不仁,欺横百姓者,当杀。贪得无厌,无恶不作者,当杀。为私情私欲,为祸苍生者,当杀。”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柳安木一时无言,微微偏过头,神色难得有些尴尬。这些话都是当初他教给柏止的,那时他少年一剑成名,心高气傲,自以为能管得了天下一切不公不义之事,可结果却往往不尽人意。
受他点拨的街头乞儿一夜发达,成了十里八乡又名的富绅,可这乞儿逆天改命之后,却不知尽行善事,反而官商勾结,鱼肉乡里,害死了不少贫苦百姓。他亲手杀死了为祸一方的恶官,可在恶官死后,新上任的县老爷更加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反而怀念起以前的恶官。
还没等他思酌出该怎么开口,耳边突然传来声巨响,停在档案馆门口的黑色行政专车都被推着向前滑了一段,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柳安木收起思绪,眯起眼睛朝车后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黑色雷克萨斯撞上了行政专车的屁股,雷克萨斯的车头完好无损,反倒是他们开来的行政专车憋下去一块,最后一排座椅直接抵住了前排座椅。行政专车被撞得不轻,奇怪的是坐在副驾驶的程名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出来查看。
“咔哒。”
黑色雷克驾驶室的车门向外打开,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撑着一把黑伞,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
柳安木双眼扫过,视线最终停留在黑伞下那张年轻的面孔。
打着伞的黑衣人单手插兜,朝着两人微微颔首,微笑道:“抱歉,车失控了……小生知道这附近有家茶馆不错,不如我们一起去坐坐,顺便聊聊理赔的事情?”
柳安木注视着那张脸,半晌勾了勾嘴角:“好啊。”
黑衣人视线略抬高了一些,落在柏止的身上,随即他微微一笑,朝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档案馆旁边的一家茶馆内。
“两位要喝点什么?”黑衣人微笑着将点单的平板递过来。
“随便。”柳安木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围,此刻茶馆内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他们选的位置又在最角落,除非有人留意去听,否则很难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柏止坐在他的身边,脸上依旧保持着优雅而得体的微笑,只是在看向对面的黑衣人时,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才会多出几分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