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边羽说,私人机构的医生未必是正确的,检测技术也不一定好。等过几年,所有的风头过去了,再去国外做一次详细的筛查。
边羽攥紧那份报告单,连日来失眠之下熬出来的困倦的双眼,无神地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他当然是要继续完成学业的。没任报告和规定表明他现在符合退学的标准。
边羽9月中旬回到学校,没什么精神。同学只知道他父亲去世了,并没几个人知道他父亲是谁。有的来安慰了他,他一一道谢,倒不是很痛苦的样子,只是脸色比过往苍白。
边羽回校的第一天正常上课,第二天和同学去打球,第三天在家里自学飞理论,第四天也过得很正常,吃饭,锻炼身体,睡觉。
第五天,边羽水下锻炼时着了凉,夜里反胃地吐起来,胃都要吐空了,之后一连发烧半个月,什么事都做不了。老师和同学去看他,他在寝室里,头上贴着退烧贴,被烧得喉咙沙哑,说不出话来,眼眶一直是红的,因感冒严重而总无缘无故流下泪。看过边羽的人背后都唉声叹气的,他们说边羽身体一向很好,从没因锻炼着凉过。大概是因为操办他父亲的丧事,好几日连着不睡觉加上操劳,抵抗力下降了。
边羽的室友和老师说,所有人去看过边羽的那个晚上,后半夜里他大约有哭过,因为室友听到压抑着的抽泣声,但很快就停止下来了。到天亮的时候,边羽却像恢复正常了一样,起床叠好被子,从铺上稳稳地下来去洗漱,烧看着是退了,人精神许多。但是那双眼睛,被高烧熬得都空洞下去,抽空灵魂似的,没有感情。什么都没有了。
边羽退烧后,回去上模拟飞行课时,第一次出现失误。同班有一个嫉妒他的同学,看到他的失误,故意笑出声音。转瞬,那个同学被老师狠厉地责骂
“很好笑吗?!你觉得这是很好笑的事情吗?什么东西!”
那老师不算是个脾气好的人,但从没骂过学生,唯独那一次,将嘲笑边羽的学生狠骂许久。
那堂课下了以后,辅导员找到边羽,将他带到办公室。
辅导员跟他面对面坐着,要谈心,却不知该从何谈起。这种心,没人会谈的。
“你这样……”辅导员开口到这里,喉咙被堵住似的,比边羽更像要哭出来,他觉得十分惋惜,哀叹了很多口气,许久才将后半句话讲出来,“或者,你考虑一下转班吧,院长说今年刚开了个理论班,一样很需要人才。”讲完这话,他如释重负,能看出是纠结了很久才下定这个决心。
边羽没立刻回答他,惨白了许多日的脸上不写任何表情。谁都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作为飞行学院的优秀学员,稳定的心理素质一直是最为人称道的优点。
可他真的心里一点难过都没有吗?那是不能的吧。
一个人连面对自己骤变悲惨的命运,都无法痛快地哭出来,都无法用尽全身力气去痛苦一次,那是多残忍的事情。
辅导员替他悲惋好一阵子,想替他挽回似的:“或者你再……”
“转班申请什么时候填?”边羽打断了他所有的忧思。
第二个礼拜,边羽就走完所有转班的手续。他转到纯理论班,一个和飞行几没任何关系的班级。可以说,和航天也关系不大。这是个贵族班级,给那些成绩考不上好大学,但家里很有钱的学生们上的。学费是普通班级的两倍之多。
因边羽成绩一向优异,加上这次转班的情况特殊,院长替他申请了学费减免。院长为此还亲自见边羽,好好鼓励了他一番,望他在新领域也能一往无前。
转班之后,边羽不打理头发了,这段时间他发色是黑棕夹杂着金丝。喜欢他的人,是先前翻倍的多,整个班级里的富家子弟围着他转。
女生带着闺蜜把跑车开进学校,全校人来围观时,她们在跑车后面丢出一大条横幅,横幅上面是对边羽激烈的告白,那串横幅被跑车带着在学校里兜了好几圈。男生尤为简单,只管拿最贵重的名表名鞋送他。
第一个月的月考,边羽破天荒考了个倒数的成绩。老师和院长都惊呆了,以为他是刚接触纯理论课程,还没适应过来,再次好生劝解了他。可之后的两场考试,他全部以C作为交代。
他的成绩就此一蹶不振。
老师们都在讨论他,因为他一向是理性到极致的人,别人跌倒了会爬不起来,可他不会是这一个。
他怎么就成了这一个?哪一个关节点想不通吗?
校长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很可惜,感叹偏偏天妒英才。
他们就这样讨论着,悲叹着。那个熠熠发光的雏鹰骄子,就此停留在他们的“哀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