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他好像被危竹耍了。
恢复记忆是一种痛苦,可对一段失去的记忆耿耿于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他转过身,颓唐地往回走。
可才走出几步,脑海里便疯了一样被许许多多的画面席卷。
太多太杂,大曜的,另一个时空的,两相交织,巨大的痛楚袭来,祁曜君又一次晕倒在地。
“皇上!”
晕过去之前,祁曜君最后听到的,是崔德海惊慌的叫喊。
这一次祁曜君没有昏迷太久,不过黄昏,他便醒了过来。
但这一次苏醒,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他在昏迷之中已经将所有的记忆碎片归拢整理好。
他都想起来了。
祁曜君怔怔地望着穹顶,眼眶泛红,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眼眶落下。
他承诺过她的。
他口口声声说他不信命,他口口声声说他比天大,可结果呢?
他苦心筹谋,甚至留了后手,他自认万无一失。
可他还是输了。
输了赌局,输给天命,输了她,输了自己的一切。
“皇上……?”
崔德海的轻唤让祁曜君回神,他端了药来,“您该……”
话没说完,祁曜君抄起药碗往崔德海扔去。
滚烫的药汁浇了他一脸,药碗砸在他的额头,霎时间血流如注。
然后是药碗碎裂的声音炸开,一如他破碎的心。
“海叔!”祁曜君坐起身,那双眼睛猩红无比,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悲伤和愤怒,“朕将你视作最信任的人!你便是这般对朕的?!朕是不是警告过你,叫你别动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崔德海跪下身去,也不争辩。
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
“奴才,罪该万死!”
祁曜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掀开被子下了榻。
他疾步往外走,崔德海大惊,连忙将他拦住,“皇上!您要去哪儿?您已经四日没有上朝,如今公务堆……”
祁曜君一把掐住崔德海的脖子,“朕的事,用不着你管!海叔,这是朕最后一次叫你海叔,若不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朕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说完,他一把将崔德海丢开,纵身离去。
他去了季府。
他想要知道她葬在哪里。
可他还没进去,就被季府的下人拦住。
“贵客留步,不是小的们无礼,实在是府中刚办完丧事,老爷夫人和少爷们都悲痛欲绝,谁也不见,请回吧。”
【太后娘娘,季夫人,不是奴才不通禀,实在是季小主犯下大错,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请回吧。】
那日崔德海在熙文殿外拦着人说的话,眼下,是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
第548章 交代
祁曜君苦笑。
是了,他怎么忘了,以季家人对她的宠爱程度,如今自己害她殒命,季家人没有冲进宫将他杀了已经算是理智,如何还会见他?
祁曜君踉跄着转过身。
季府在闹市,他回过头,眼前的世界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
太阳已经落山,天幕逐渐变为深蓝色,华灯初上,如今不是节日,所以照常宵禁。
小贩在匆匆收摊,谁家慈母在吆喝儿女归家,又是谁家贤妻在抱怨丈夫晚归。
她曾说,听,这是安居乐业的声音。
可如今再听,他却只剩一腔空荡。
目之所及,皆有归处。
可他的归处在哪儿?
他分明立在天地间,却好像离这个天地很远,被天地遗弃。
他抬起沉重的脚,一步一步,走在回宫的路上。
崔德海真的后悔了。
他眼睁睁看着皇上日渐消沉,却束手无策。
他仍旧照常上朝,批阅奏折,可除此之外,再不说一句话。
批完奏折便拎上几坛子酒,跑去倚翠轩前院的槐树下让自己酩酊大醉,然后又踉跄着跑出去。
——季家人不告诉他她葬在哪儿,但他还是让天枢阁查到了。
他总在那座新坟前,头靠着墓碑,吹着手里的陶哨,一声又一声。
崔德海永远不知道他们家皇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一到上朝时间,他只需要带着朝服去未央宫寝殿便是。
皇上会抱着一沓信纸,蜷缩在床榻前,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浑浑噩噩。
他的手上每一天都有新增的疤痕,他像是不敢睡,又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崔德海已经快要忘记,他记忆里那个会笑会怒会无奈又会叹气的皇上了。
细细想来,季主子没出现之前,皇上哪儿有那么多情绪呢?
冷心冷情,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却唯独没有自己。
他一路看着皇上长大,头一次见他为一个女人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