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将她扔下来之后,她被摔得浑身都疼,可等她抬起头来,上面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爸爸……”
“爸爸!”
“爸爸……爸爸不要走!爸爸,小草会很乖的,爸爸……”
可不管她怎么呼喊,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这个巨大的坑洞吞没。
小月欢终于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开始掉。
“爸爸……爷爷……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我会很乖的,我不粘人的……”
声音在坑底回荡一圈又一圈,所有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到。
祁曜君看着她眼底的恐慌惊惧,恍惚间想起去猎场那一次,她看季月欢玩得尽兴,便没忍心打扰,自己悄无声息去附近寻找红玉,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可回来时却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惊慌地蜷缩成一团。
所以她那时……是在担心,他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将她丢在荒郊野外吗?
祁曜君捂着胸口,那一瞬间他有些疼到无法呼吸。
小月欢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夕阳落下,直到四周完全陷入黑暗。
一开始她还会冷得发抖,到了后来她像是已经麻木,她不再哭泣,只是缩在角落里,木然地等死。
她的鼻息间充斥着坑中常年堆积杂物的恶臭,还有……
她不太走运,前些日子听说陈六伯家病死了一头猪,陈六伯一直大骂年底了晦气。
如今那头病死的猪就躺在距离小月欢不远处的地方,虽然冬天天气冷,一定程度上会减缓尸体的腐坏速度,但到底过去了几天,如今那尸体散发的腐臭不停刺激小月欢的鼻腔。
太臭了,真的太臭了。
她很感谢夜晚的来临,因为太阳没有落下之时,她分明看到那猪的尸体上爬满了她不认识的小虫子,也看到更远处的角落里有很多散落的白骨。
不知道是谁家的猪或狗,或者鸡鸭鹅?
现在天黑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还好,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她又老觉得那死猪身上的虫子会在黑暗中朝她爬过来,也啃食她的皮肤,将她变成骨头。
那景象太恐怖,她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吓死了。
但很快小月欢又发现,太好了,这是冬天。
长久的低温让她变得僵硬麻木,她逐渐感受不到寒冷,也没办法再去想象虫子在身上爬动的感觉。
她会被冻成木头人吗?还是雪人?
真好呀,冻得硬硬的,虫子就咬不动她了。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感觉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昏沉。
如果不是鼻尖充斥着刺鼻的恶臭,她可能早就晕了过去。
可如今她却在这样的刺激下,一直保留着最后一丝意识。
直到她看到有一束光,劈开黑暗朝她而来。
那是一道手电筒的光。
耳边传来朦胧的呼唤,“幺妹?幺妹?”
小月欢张了张嘴,想要应声,但是整个人早已失去知觉,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喊不出声音。
但是她感觉到有个人跳了下来,将她抱了起来。
那双手干瘦,但是有力,她听到老人哽咽的声音:
“幺妹别怕,爷爷带你回家。”
老人抱着小月欢回去,将醉醺醺的季和抓起来揍了一顿,季和醉中还想还手,好在被其他人拦住,最终这个男人大骂一通之后,扔下一句:
“你要留这野种是吧?那你自个儿留着吧!”
随后火速收拾行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离开了这个家。
老人跟客人们道了歉,也顾不上招呼,给小月欢裹上厚厚的衣服,连夜把人带去了附近的诊所。
好在即便是三十的夜,也依然有值班医生。
医生见小姑娘被冻成这样也吓了一跳,开始对她进行紧急抢救。
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的同时,小月欢也发起了高烧。
这一烧就是好几天,好在这姑娘命大,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老人不眠不休照顾了几天,自己也有些憔悴,可看着小姑娘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还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此时诊所的医生们也都只是松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老人将脱离危险的小月欢带回家,悉心照料。
大年初三,又是一场雪,这一次的雪很大,覆盖了整座山,也终于落进了山谷的村子。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样的雪,老人对地里的庄稼还是有些担忧,看小姑娘睡着,便出门去看了看。
小月欢苏醒时,屋内空无一人,一阵巨大的恐慌将她包裹,她掀开被子,鞋都没穿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身上依旧只有一件睡衣。
她踩过地面的积雪,大声呼喊着“爷爷”,好似生怕自己这些天偶尔清醒时见到的老人,都是自己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