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当着百官的面,暗指这段时间传闻的季家四女入宫之后便疯癫痴傻一事是真的么?
原本宴会的歌舞已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再加上酒过三巡,谁都想不起来已经缩在角落里静了许久的季月欢,这会儿丽妃几句话,又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季月欢身上。
只是那些目光不再惊艳也不再艳羡,而是回到了季月欢熟悉的,嘲笑,戏谑。
四下有模模糊糊的窃窃私语,一如小时候村头那帮小孩儿围在一起,笑话她是父母不要的野孩子。
但……还是有不同的。
那会儿她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忍,默默地恨,她不敢跟小老头说,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如今呢,季家人脸色铁青,几双眼睛目眦欲裂地盯着宴会的众人,季予阳更是拳头都硬了,几度欲起身,被稍微还有些理智的季予风摁住。
男子和女眷不在同一边,季月欢听不清那边的人在蛐蛐儿些什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她看到她大哥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连带着最理智的三哥也倏然回过头去,死死盯着对方。
季夫人那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季夫人虎着个脸,也被身旁的婢女紧紧拽着。
“够了!”祁曜君及时冷喝出声。
他脸色难看,“丽妃醉了,来人,扶丽妃下去休息。”
丽妃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表……皇上!”
祁曜君不为所动,眼见着有宫人上前要将她强行带走,季月欢终于是不紧不慢地开口:
“等一下。”
一时间整个宴会都是一静,所有的蛐蛐儿声都停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季月欢。
祁曜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望着季月欢那双又恢复晦暗的眸,总觉得有些事情要超出他的掌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见季月欢嘴角咧出一个笑。
“既然丽妃娘娘想听我作诗,那我作便是了,丽妃娘娘不如听完再走。不过,丽妃娘娘如果听了,那就得当众向我道歉,我不管你是不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人么,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她本不想澄清的,让人以为她疯疯癫癫没什么不好。
但她没办法看着季家人为她受气。
她前世那么努力,也不过是不想让小老头丢脸,不想让旁人见了她便说一句:瞧,村头的老木匠不惜跟自己儿子闹翻也要捡回来的孙女,就是这么个废物。
这个世界没有小老头,但哪怕是看在季予阳给她捉萤火虫的份儿上,她也不会让他们因她遭受非议。
她嘴角的弧度是美的,只是那蔓延出的冷意瞧着着实渗人,有人只是瞧了一眼,便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丽妃也莫名畏惧,但她梗着脖子道,“哈,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要本宫向你道歉?”
季月欢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也不说话,就那么幽幽地盯着她。
丽妃被她盯得气焰也熄了不少,忍不住跺脚,“皇上!”
“臣妾倒觉着,旭贵人所言不错。”
贵妃轻笑着开口,“旭贵人若当真作得诗来,便证明丽妃所言为虚,三岁孩童都知道说错话做错事需要道歉,丽妃好歹也是一宫娘娘,反倒要教人看笑话不成?”
丽妃淬了毒的目光顿时恶狠狠地瞪向贵妃。
这个贱人,就会多事!
贵妃笑吟吟地瞅着她,摆明了今日要跟她作对到底。
两个女人的交锋祁曜君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看向季月欢。
他对季月欢了解得不多,虽然崔德海和昌风都查过她的过往,但观星台一事令她失去记忆,她的性情似乎也因此变得与以往不同。
她时而嘴里会叽里咕噜些他听不懂的怪话,但时而头脑清晰得过分,摆事实讲道理,能把他一个一国之君说得哑口无言。
他常常觉得自己看不懂她。
就如同现在。
他也分不清她究竟是意气用事还是真有吟诗作对的本事。
但是当他看过去时,对上那一双漫着浓雾的眸子,他便知道,他阻止不了的。
她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他该制止的,贵妃聪明且识趣,尚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丽妃却阴毒,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她斗不过丽妃,得罪了丽妃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要让她活得安稳些,他就该制止。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祁曜君的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
“贵妃所言甚是。”
祁曜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疯了。
他在鼓励她和丽妃对立,这和叫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但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难得有想要做的事,便让她如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