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人这才从那自以为是的欲望的欢喜中回过神来。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在对上那双如同他母亲一样黝黑的眼睛时。
他便连愤怒都没了,只剩下阵阵胆小的抽噎和惊叫。
在这一刹那,他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野狗。
张牙舞爪地从眼前的孩童体内爬了出来————张开獠牙的一瞬间,口涎像是腐败的液体喷溅了出来。
他惊叫出声,他慌不择路,他四处逃窜。
放在之中,依旧是那惊为天人的放声大笑。
将那人狰狞的呼救淹没,像是被拖入地狱的挣扎——
血液喷溅而起,将那白得纸扎一般的窗户纸染红一片,攀爬而上的粗野藤蔓。
烛火却在学业的浇筑下愈演愈烈,如同被添了一把柴。
那火苗登时红得可怖,像是黑夜中挣扎爬出的鬼影。
它烧得往生,随着一阵夜风高涨,将屋内的一切都席卷燃烧,拖入恶鬼之地。
包括那在红绸缎床榻之上的人,以及那早就被野狗啃噬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无一幸免。
那蜷缩在地上的孩子,随着火焰弓起了腰被,在火光下缓缓褪下獠牙。
母亲那惊为天人的笑声更加狂傲,划破了火光重现而出。
直到那瘦小的孩童从火光中爬了出来,火光依旧追随着他,像是一条野狗的尾巴。
那火光将他的半边脸都包裹,仇恨一样的火焰燃烧着他那张天仙儿一般的脸。
随着屋内母亲的笑声愈演愈烈——————一声巨响。
房梁倒塌的瞬间,像是砸在了母亲那魁梧的脊背上,应声而断。
母亲的笑声却并没有立刻戛然而止,它依旧持续了一会儿。
最终像是笑得断了气,再也没有一声回荡从罗刹门溢出来。
只剩下房屋轰然倒塌的回响。
霎时,随着咽气的呜咽,孩童脸上的火苗好像随着母亲死了。
风一吹,就被撕裂成灰烬。
窦婴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焦糊味道,与母亲的血肉没有任何差别。
他缓缓抬起头来,直到雨水落在他的脸上。
雨水来得及时,像是为这一场荒诞的表演填上最后一笔诙谐。
雨水浇筑着他早就破败的躯体,那张姣好的容颜只剩下一半。
那丑恶的嘴脸是母亲最后的烙印,长生不老。
……
第115章
从这个故事中抽身而出的雀不飞, 恍然回神。
他的那双眼睛通红,不知是否含了泪水。
眉头紧锁,带着一种几乎不可置信地错愕。
他看向那匍匐在地上的家伙, 这才注意到这人的脸上脖颈上, 以及身上,都有被撕咬的痕迹。
像是被路边的野狗当成了尸体, 随口啃噬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乎是瞬间有些反胃,他好想要吐——
雀不飞狂奔而出,在拥挤的人群中挣扎,他想要尽快远离而去。
可是那熟悉的、腐败焦糊的味道挥之不去。
慌乱中,他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立马不满地哎呦了一声, 骂道:“你这小子, 走路不看路的?!!!”
“诶?!!雀兄?!”
柳公权瞧见熟人, 立马脸色一变,正准备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
可雀不飞却慌张朝着一旁跑去,他连忙追了上去。
“雀兄!你去哪?!”
直到刀客忍不住在陋巷吐了起来。
许久过后, 他才缓过神来。
那双红眸带了一层挣扎的水汽,没能落下什么泪来。
“原来……他每次杀人的时候, 咬掉对方的血肉,是在诅咒对方————永世不得超生。”
柳公权诧异道:“你说什么, 雀兄?”
“谁啊?谁永世不得超生?”
雀不飞摇了摇头, 并未再说什么。
“有没有水。”
柳公权连连点头, 将水囊递给他。
雀不飞单手将其打开, 仰头喝尽。
等到他完全缓过劲儿,他侧目看向柳公权,开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公权:“当然是游历,我听说这边的山水很不错。”
“倒是雀兄, 怎么会来这么一处小水乡。”
“雀兄,你的脸色好差。”
雀不飞收回视线,只是道:“随处走走而已。”
“诶!雀兄,你又去哪?!”
“走了。”
……
刀客离开了绥安,虽然得知了窦婴的生平,但却并没有增加他对其的仇恨。
太过奇怪。
他应该讨厌和憎恶这无恶不作的怀中。
但这也并没有减少他对窦婴的仇恨,那些恨意就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变化。
也许这份仇恨会伴随终身,尽管窦婴死在了师父的刀下,也再难消解。
就好像所有与之擦肩而过的人和情绪,都会一同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