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嘲笑他蠢,讥讽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他这个样子,陆庭深又实在说不出口,连衣襟口袋里那张死亡证明书也不忍心拿出来。
赫德癫狂怒吼:“他没有死!”
“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的大脑还在运行,你说他死了,你凭什么说他死了!”愤怒推开陆庭深,赫德重新暴露在瓢泼大雨之中,雨水快要将他活活撕成碎片了。
“陆庭深,还给我……”
生别死离,是人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学会接纳的痛苦。
赫德跪在湿泞的泥浆里,哭到肺里的空气都挤不出来一丁点,痛苦地蜷着背,整个人如虾子般匍到泥土里。才做过标记清除手术的赫德身体本就虚弱,医生叮嘱不能吹风受凉,更不能有过大的情绪波动,今天却是他这一生最痛苦绝望的一天。
陆庭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蹲下身,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只此而已。
“这里雨太大,先回车上去。”陆庭深单手将他抱起,一手撑着伞,无言走出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的段声寒府邸。
回到自家宅邸时,赫德已经深陷昏迷,发起了高烧。好在有私人医生尽力照看,陆庭深换了身干净衣服,孤身一人走下车库,靠着车点了一支烟。
地下车库很昏暗。
火机砂轮发出轻微的一声“嗤”,暗室之内,一抹橘红火光跳动在Alpha英俊的脸前,流畅的下颌线藏匿在阴影里,更显得凌厉英挺。
烟雾袅袅盘旋而起,陆庭深从怀中摸出一张证明。
目光落在文件顶端的几个大字上:“死亡注销证明文件”
死者姓名:段声寒
性别/第二性分化性别:4s级男性Alpha
年龄:33
死亡日期:2729年4月30日20时
死亡原因:——
一笔划过的死亡原因,不是他的生命真到了末路,是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有人要掐断他的路。
火机砂轮再度擦响,橘红的火苗跃起,火舌舔过文件一角,很快蚕食掉这张死亡证明,最终在指尖烧成灰烬。
陆庭深拨通了一个电话:“是我,我准备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道:“元帅阁下,您可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就是谋反。”
陆庭深丢了烟头,上车,方向盘一抹,驶进如帘的雨幕里。
副驾驶上,放着一个未拆封的盒子,蓝底白字,分分明明写着“注射用Omega型抑制剂”
陆庭深瞟了那大盒子一眼,无所谓地说:“早就谋反了,不差这一步。”
段声寒死没死,切尔·希特说了不算。
陆庭深的车驶进偏僻的郊区,如鱼入涧,沿着狭窄的白桦林道又开了大半个小时,方才来到一处偏僻的别墅。
别墅四周的墙上盛放的白蔷薇是早上才移栽过来的,经过长途运输,还显得有些蔫蔫耷耷。陆庭深下车,折了一只最饱满的。
地库里等候着的,是陆庭深的心腹。
“元帅阁下。”
“带我过去。”陆庭深的臂弯间挽着一只洁白的含露蔷薇。
“是。”
别墅二楼,军用合金、特种钢化玻璃打造的病房严丝合缝,可以抵抗任何军火、生化武器的偷袭与轰炸。
洁白的纱质窗帘在窗边静静垂落,窗下,有一个人静静躺在病床之上,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稳定运行,液晶显示屏上,身体数据一切正常。
陆庭深将臂弯间的白蔷薇插进床头柜上的细颈玻璃瓶里。蔷薇的冷香在温暖的环境里氤氲开来。
三日前,陆庭深收到切尔·希特要将段声寒处理掉的消息,并命医院方面开具段声寒的死亡注销身份证明。
陆庭深赶在这之前偷梁换柱,冒着大风险将段声寒秘密转移出来,安置在自己名下的一处房产之中。
当然不仅仅是为那个哭得几乎断气的Omega,更是因为,在陆庭深惨遭背叛,最灰暗绝望的那几年,段声寒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上司,他的至交好友。
他们都同病相怜。
“我大你两岁,以后私下里不用这么客气,拿我当哥哥就好。”
“庭深,人不应该沉湎在过去,你要学会向前走。”
病床旁的墙上,密密麻麻陈列着一墙锃亮的功勋章,那是陆庭深一并带回来的。
切尔·希特不在乎这位曾经的Alpha功臣为联邦付出的一切,但陆庭深会永远铭记。
陆庭深俯身,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段哥,我会替您照顾好赫德的,等你醒来,就可以与他团聚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赫德,请您放心。”
段声寒被安置在这里的事是个秘密,陆庭深暂时不打算告诉赫德。这件事越少人知道,陆庭深的处境才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