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舱隐藏在地底,十分隐蔽,白鹤端了水去准备为洛迦擦拭身子。
洛迦这一个月都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像个植物人,因插管而长时间张开的嘴唇很容易变得干燥,所以盖着一层湿漉漉的纱布,时不时就得更换。平时都是赫德过来照顾的,今天白鹤无所事事,所以来看看他。
推开门,愕然惊讶陆庭深也在这里。
陆庭深抬头唤了一声:“爸。”眉眼藏不住的倦意。
白鹤回应道:“嗯。今天不用去军部吗?”
陆庭深摇摇头:“不用,前两天刚开完会,这几天会闲一些。”
白鹤坐到洛迦身边,小心翼翼揭开被子,拧干毛巾为他擦身子。因为陷入休眠,加之舱内温度很低,体内细胞又在疯狂裂变,这导致洛迦的手很凉,十根手指软软的垂着,凝视他苍白的睡颜,白鹤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陆庭深在这里,现在这里又绝对安全,白鹤憋在心中很久想说的话在心中转了转,还是说出了口:“庭深。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是你的父亲,却更偏心洛迦么?”
“你之前问过我,但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觉得时机不到,现在,时机到了。”
陆庭深闻言一愣,许久有气无力地道:“为什么?”
白鹤擦拭的手来到洛迦脸颊边忽然就擦不下去了,跪在了洛迦身前,倏然眼眶前一片朦胧。
“当初……”
当初,是他和卡尔·加文执意逼迫一个孩子担起沉重的责任,这个孩子和方祁、赫德都不同,他聪明、懂事、心软,不想看爱他的人受到伤害。
他怀着和方祁一样的仇恨,却不比方祁那样偏执;他和赫德一样善良,但他比赫德果断、聪明。
他的心思细腻,没有像赫德与方祁一样被家里惯坏,是当之无愧的人选。更重要的是,离开了卡尔·加文,他什么都没有了。卡尔·加文是他的救命恩人,救他于水火,单凭这一点,他们就可以拿捏他。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做这件事。
白鹤和卡尔·加文也不想这样做的,但他们别无选择。如果可以自己来做,他们毫不犹豫,但问题就在,平权军失败,他们已然沦为别人的笼中困雀,做不到啊……
他们要让一个16岁的少年背负起他不能承受之重,付出的代价和痛苦就注定要比别人多。
在军校的那些年,卡尔·加文对他很严厉,让他忍受着孤独,完成高于别人数倍的学业任务。让一个人飞速成长最快的方式,就是抛弃他。
让他满目无依,只能靠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洛迦起初不懂为什么老师明明说他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却要把爱都给不属于他的学生赫德和方祁。
后来他就懂了。
被委以重任的人先忍受的就是孤独,就是偏心。
因为他心地善良,不会舍得他的老师一辈子挣扎在水火之中,所以卡尔·加文用道德绑架了他,轻易拿捏得了他,将重任委托给他,可是要成为领袖,善良却又不是一个美好的品格。
先是送给洛迦宠物,再以做实验为名逼他亲手解剖它,再是逼洛迦去欺骗陆庭深,利用他、欺骗他、然后灭了他全家;
而他白鹤呢?把设置好爆炸程序的戒指交给他,让他去毁了自己的家人。
白鹤永远忘不了他和陆庭深婚礼的前夕,他撕心裂肺地哭着质问自己为什么,他说:“庭深会恨死我的!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老师——为什么是我……”
“为了尊严,为了自由,为了无数Omega的未来。”当年的白鹤心如刀绞,也不得不对他说出那句话,“你是燎原的火种,你别无退路了,Savior(救世主)。”
“我不是!我不是!!!”洛迦疯狂大哭,歇斯底里,那一天,他的头上带着陆庭深亲手为他戴上的王冠,身上穿着洁白的礼服,“我从来就不是!!!”
“你可以不做,洛迦,”白鹤哀艳地笑了笑,“明天中午12点后古堡没有爆炸,我和你加文老师就去死,我们,说到做到。”
他们利用他的善良绑架他,又亲手摧毁了他的善良,教他背信弃义,一步步把他逼成人人喊打的甲级战犯。
甚至在刚被抓的那段日子,白鹤在疯人院看到医护人员在收看审判现场,嘲笑他胆小懦弱,没有一个领袖该有的尊严和傲骨,很好笑。
白鹤的心就像被摁进强酸里,快要活活被腐蚀掉了。
也许,懂事的孩子注定要承受更多吧。
说到这里,白鹤抱着洛迦的手,愧疚失声痛哭。
如果,如果他们最终能迎来光明的明天,白鹤和卡尔·加文会千倍百倍补偿他。把这么多年缺失的爱,统统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