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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已至七月,野草萋萋,程朝牵着椿安将谢玉合一路送到城外。
她看着面前稚嫩坚韧的少女:“玉合,如今睿襄王已然伏法,你终于为你们谢家翻了案,为何不留在故土呢?”
谢玉合拉紧缰绳,露出一抹明媚而坚定的笑容,说道:“多谢郡主美意。不过家父生前一直醉心于山水,还留有一本尚未完成的《山河志》。玉合想完成亡父的心愿游历大越的大好河山,待将《山河志》续写完成后再回安陵。”
“好。”程朝笑着举起酒壶,“相逢意气为君饮
。”
谢玉合接过一饮而尽后将酒壶交还程朝,高声说道:“再见了,郡主殿下!”
骏马嘶鸣一声,渐行渐远的背影融入生机勃勃的绿意之中。
“玉合姐姐,她还会回来吗?”椿安拉着程朝的手,懵懂到。
风吹起程朝的发丝,她轻声笑:“大越的土地处处都是大越子民的故土,她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郡主!长安来信!”
连咸匆匆赶来,手中紧握着一封书信递到程朝面前。
长安的信?
手指轻轻挑开封印展开信纸,只见上面仅有简单二字:速归。
椿安好奇地踮起脚尖,努力张望着信上的内容:“程朝姐姐,你是要回长安了吗?那我也和你一起回秀水吧,我有些想我阿娘和阿爹了。”
程朝抬手摸了摸椿安的头,柔声道:“好,我带你回家。”
回到黜陟使府,徐琅玕负手立在门首,衣袂被晚风吹得轻轻扬起,瞧见程朝身影时,微蹙的眉尖倏地舒展,眼底漫上一层不易察觉的温软。
“吃晚饭了。”
椿安早按捺不住跑进府,程朝缓步走到徐琅玕身侧,裙裾掠过青砖时带起细碎的声响:“椿安饿坏了。”
徐琅玕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长安来信,可是有急事?”
程朝轻轻叹了口气:“信上只写了速归二字,我猜应该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需我即刻回去。”
“嗯,那个程朝...”
徐琅玕欲言又止,素来从容的声线竟有些发颤,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嗯?怎么了?”程朝侧过脸,眸中映着他的光影。
他突然觉得喉间发紧,耳后根烧得发烫,往日审案时的利嘴此刻却笨拙得像生了锈:“用完晚膳……不如去安陵夜市走走?今日……是乞巧节。”
自己为何会这般紧张,他他他又不是再向心仪姑娘搭话邀约。
程朝先是一怔,眼尾的笑意便漫了开来:“好啊,我也正想去看看安陵的乞巧节是何等热闹呢。”
晚膳后,暮色四合,徐琅玕与程朝并肩出门,椿安原本欢欢喜喜地闹着也要一同前往夜市,结果小衙役半哄半抱地将她扛走。
“这几个月来,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这样款式的裙裳。”
衣裙浅绿与黛绿相衔恍若春山叠翠,腰间似霞蔚绕云以红绦相束,比卷宗里的朱砂批注还要明艳几分。
程朝微低下头指尖绞着裙摆,这几个月来奔波各地,为了办案方便,她一直以骑服劲装示人,今日难得有这样的闲暇,她特意将这件襦裙换上。
她早惯了劲装利落,此刻换上襦裙倒生出几分久违的女儿家的羞怯:“前几日陪椿安做衣裳,她偏要给我也裁一身,你……可觉得奇怪?”
“不会,衣裙很美。”
徐琅玕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耳尖在夜色里红得几乎要滴血,好在月色朦胧将这份绯红悄然掩盖。
“咳咳!”
街道两旁花灯渐次亮起,他忙别过头佯装镇定:“我是说,灯市要散了你走快点!”
怎说得这般别扭!
夜市深处的灯影愈发迷离,徐琅玕忽然瞥见转角处有盏并蒂莲灯悬在竹架上,两朵粉荷并蒂而开,花瓣上的金粉在灯火下流转。
“送你。”
程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并蒂莲灯,眼尾漾起细碎的笑:“徐大人,乞巧节放并蒂莲灯,可是有讲究的。”
“哦?”他明知故问,盯着灯穗在晚风中轻晃。
“民间传说,未婚男女若共赏并蒂莲灯,便会像这花儿一样……”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骤然消停。
眼底涌现笑意,徐琅玕笑道:“去放河灯吧。”
池中漂着百盏琉璃灯,像落进水里的星河。
他瞥见程朝在灯底用朱砂写了行小字,字迹端丽:“愿天下无冤”
徐琅玕捧着手心里的荷花灯,灯底藏着不敢示人的私愿:“愿逐月华流照君”
灯放入水中,程朝轻推着手中莲花灯飘向他,两盏灯并排在水面上光影交叠,在涟漪中碎成点点金箔,恰似她眼中倒映的满池金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