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传来庭芜一句接一句的声音,又因为客栈天字房只有两间,所以除了她也不会有旁人听见:“只怕从今夜起,通州的人就该行动起来了......呜呜......呜呜......我已经很久没这样不要脸不要皮去做事了,这样的我殿下真的不会嫌弃吗?真的......真的不会嫌弃?姜姑娘呢?姜姑娘会不会给我赏银?”
姜藏月将窗户关上了。
纪晏霄身边的人办事可以,但平日里的确有些吵闹,尤其是那张嘴。
隔壁时不时传出庭芜几声嚷嚷,隐约可听见去采买了不少当地的特产,有熏干鸭、胡饼、春卷、小人书、各种果子,等着带回去分给汴京众人。
良久后,这声音才消停下来。
已是子时,姜藏月重新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橙黄的温度再次升高,她坐在桌案前静心誊抄佛经。
这几日在通州奔波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纪烨晁跑不了。她的阳谋庭芜执行的很好,纪晏霄更是做事滴水不漏。纪烨晁会钻进这样的圈套,无非是因为李氏贪婪,而沈氏不甘。
或许之前李氏并不敢对纪烨晁出手,这也是纪烨晁敢来通州的缘由,但今日之后一切事情就说不准了,沈文瑶天高皇帝远到底手眼不灵通。
通州的事情发酵传到汴京还需要时间,到时候沈氏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纪烨晁一心想做出些什么证明给纪鸿羽看,但只会适得其反。
帝王之榻容不得他人安睡。
太子也不行。
火光映照姜藏月一张白皙清冷的脸,波澜不惊。
片刻后,她将誊抄好的佛经丢进了炭盆里,那一双平静眼眸剔透,如温润琥珀一般。
佛经被烧得一干二净。
十年前的凛冬让她一无所有,纪烨晁也会一样。
即便她单枪匹马,也会沈氏一族万劫不复。
刀下千千恨,沦落薪柴。
屋外人声雨声嘈杂,夜里大雪扑簌。
她吹灭了灯烛。
......
通州天寒地冻,走在外面让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雨雪交杂,庭芜吸了吸鼻子,身上蓑衣也渐渐落了一层薄雪。
就出来这小半个时辰,他冷得哆哆嗦嗦。
虽是深夜,街头人也不少。
前面拐角处围了一圈儿人,昏黄的灯烛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待他们走近些才看见是一个孩子被妇人抱在怀中,这会儿发着高热还没有退下去,满脸烧得通红。
“哎哟,再这么烧下去可不得了!”
“这小孩子若不得到及时救治,拖久一些人都要烧成傻子。”
“大家行行好,卖盐的银两李家还没结,结了我定然还给你们!”妇人抱着孩子苦苦哀求大家,围观的人纷纷犹疑退却,这年头谁家也不好过。
“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求求你们了!”
烧得糊涂的孩子隐约听见青年温润的嗓音,只不过昏昏沉沉看不清,像是一个长得如神仙一样的大哥哥给了娘亲银钱。
“早些去看病,李府将银两都给了太子,太子垄断卖盐只怕不会结钱了。”青年声音温润却碎雨如珠。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妇人红着眼眶拼命磕头,又抱着孩子去找大夫。
周围百姓也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良久才散去。
庭芜往手心哈了哈气,怔了一瞬:“殿下何苦为姜姑娘做到如此地步?”
这语气里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能做到这一步。
纪晏霄低眉轻笑:“她亏欠我多一些,便会靠我近一些。”
“如此,不好么?”
“好吗?”庭芜长长叹了一口气:“怕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纪晏霄不疾不徐点头:“那又如何?”
庭芜:“......”
风雪声音更大了。
庭芜艰难找回自己的神智,只幽幽道:“可是殿下,你背后也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你。”
“嗯?”
“你很闲?”
“正好今夜去盯着同福客栈,明日再来回禀。”雪衣青年乌发在夜风中被扬起,他独自撑伞渐渐走远。
......
通州事件持续发酵,纪晏霄前往幽州。
除了庭芜托她将通州特产带回汴京,倒也没有其他事情,姜藏月借口在江家小住,时候也差不多了。待回了廷尉府安老夫人担忧她的病情,又请了林太医来看了一两次,见无大碍这才放心。
林太医走后,江惜霜又给她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也顺理成章在她院中坐下聊上一会儿。
“安妹妹这些时日当真是忙得很。”江惜霜不禁露出笑来,又一会儿才说:“就连我想找你都不知道去何处找。”
姜藏月抬眸:“江姐姐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江惜霜斜倚在椅子上,笑语盈盈:“这几日安嫔娘娘找人去我府上来了几趟,说是安妹妹叨扰我这么久,她于心不安,欲将你接进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