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把剑对他来说还太重了,光是挥舞起它都能让他满头大汗,但他却为在十二岁得到了一柄成年人使用的大剑兴奋不已,觉得这是父亲认同他长大的象征。所以那时候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把它拿出来使用——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这是属于孩子的幼稚行为,又把那把剑束之高阁。
等他再次把这把剑从展示架上取下,不再刻意去展示剑锋上的莹莹光辉,而是把它当做一把真正的武器时,他才真正长大了。
玛利亚对福兰特行了一个礼,福兰特怔了一下,对于他们的关系——至少在他看来,这种大礼显得太生疏了,“还未当面祝您冬巡大捷,少侯爵大人。”
“你的祝祷铃,我当时走得太匆忙了,没能亲口和你道谢。”福兰特想起这件事,“我一路都很顺利,之前还听莉莉安娜说你去圣神殿为我祈祷,谢谢你,玛利亚。”
“我们不能亲自跟随少侯爵上阵拼杀,也只能做这些事,”玛利亚回答道,“不论怎么说,平安归来就好了。”
依然是很客套的话,福兰特现在其实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和玛利亚交谈。他答应过玛利亚会好好考虑他们成婚的可能性,这在他看来这是郑重许下的承诺。对于玛利亚的遭遇,他是同情而愤懑的,如果玛利亚需要他的帮助,他确信自己会毫不犹豫地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赴汤蹈火。
这份情谊,和他对莉莉安娜的复杂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福兰特知道,如果玛利亚对他说,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她决定放弃他嫁给别人,他会由衷地祝福她,如果她丈夫的领地靠近瑞诺卡,他依然会因为这份情谊在未来想办法照顾他们一些。
而莉莉安娜……好吧,莉莉安娜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一切都是从他心里长出的肮脏妄念,他甚至想过去圣神殿忏悔。但福兰特觉得,哪怕单膝跪在圣神的注视之下把这些心事和盘托出,他心中还是会一直、一直存在一个阴暗的声音。
“把她留下来。你有办法,你怀疑那么多事情,把它们说出来,就能得到父亲的支持,就能把她留在身边,继续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甚至更亲密,你不想要那样的生活吗?”
如果这个声音不消失,福兰特觉得自己也无法给玛利亚承诺,他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他觉得这是一种欺骗。
“我去换衣服。”无论怎样,一身便装和汗味都不是待客的礼仪,福兰特对玛利亚说道。他最近练习剑术和魔法的频率增加了——绝不是因为兰斯洛特那天一脸嚣张地说“今年拭目以待”的缘故。
“您不用刻意为我打乱安排,”玛利亚给福兰特示意了一下自己怀里的盒子,“我只是奉皇帝陛下的命令,为斯诺怀特小姐送来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福兰特微皱眉头,刚刚心里的杂音被他瞬间抛到了一旁去。
“是的,陛下说,看到斯诺怀特府邸上报去年十一月三十日的损失清单上有之前赐给斯诺怀特小姐的玫瑰胸针,既然丢失了,便再赐给斯诺怀特小姐一件礼物。”虽然没有打开盒子,玛利亚还是尽职地进行了说明,“是一顶发冠。”
福兰特看向玛利亚手里的那个盒子,他并不认同玛利亚说的这个理由——当然,玛利亚不会撒谎,找借口的是皇帝本人。
在新生舞会那个混乱的夜晚后,皇宫为了查找那种导致巨量魔矿石失效的神秘魔法的范围,要求首都的所有贵族清点家中在当夜有没有受到异常损失。福兰特记得很清楚,这份清单早就交给了皇宫,皇帝真要补偿莉莉安娜,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而发冠……莉莉安娜从前是喜欢发冠,任性想要斯诺怀特家族代代相传给女主人的那顶冰晶发冠的事情也传得很远。但来自皇宫的发冠,和寻常贵族单纯作为首饰的礼物相比,显然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福兰特很想看一看这顶发冠是新打制的,还是皇室代代相传的,如果是后者,那皇帝的暗示意味就有些明显了。但和上次大张旗鼓请首都学院的校长亲自来送玫瑰胸针不一样,皇帝只让玛利亚作为侍女带来发冠,说明是想要低调地完成这次赠礼。
但是在莉莉安娜之前查看这顶发冠,算不算干涉她的私事?福兰特感到了一阵纠结,这条允诺就像一根纤细但存在感明显的链子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明明可以轻易挣脱开它,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接受它的束缚。
算了,到时候和她一起看吧,来自皇宫的东西,福兰特不放心让莉莉安娜做第一个碰触的人,毕竟皇后还没有死,新年的宫宴甚至还想引诱莉莉安娜去她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