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雪闭眼,平复了情绪后,开始不带任何情感的叙述:“[披衣客]的人生,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
乌琮是彻头彻尾的柳泉人,在柳泉是还是个落后无序的城市时,他就生活在那里了。
无论后来柳泉市的发展如何惊人,他对那里的印象始终停留在童年时的景象:破旧低矮的房屋、飞扬的尘土和污秽的街道,以及他最讨厌的,那群市侩精明、捧高踩低的小人。
他常坐在街心公国的银杏树下,无所事事或者发呆,只是因为他不想回家。
他的妈妈很漂亮,杏眼柳眉,微笑时仿佛春风吹落柳絮,总会让周围的男人心里痒痒的。
她不是一个健康的人。尽管老天给了这个女人一副能够倾倒众生的美丽皮囊,却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剥夺了她作为正常人的权力。
她的大脑发育异常,天生痴傻。
而他的父亲是个身份神秘的人,一年到头几乎不在家中,却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寄一大笔来源不明的钱,好让乌琮支付家中保姆的工资,并过上不奢侈也不贫困的普通生活。
他从不在作文里写“母亲淋雨送他去医院”或是“父亲粗糙而有力的手小心地牵起他”之类的文字。
他没朋友,因为那些小孩子都知道他的母亲是个傻子,父亲从不出现,他们会叫乌琮“野种”。
“但是,”乌沉雪突然插入了他对乌琮的评价,“你千万不要觉得他是什么因为原生家庭不幸,最后走上杀人之路的那种……形象。”
“他的恶毒超过你的想象,天生是个下贱的恶种。”
“厌弃不健全的母亲,痛恨行踪成谜的父亲。”
乌沉雪的表情一言难尽:“……却对家中的保姆……生出了特别的情感。”
而吴喜儿却不一样。
乌琮靠在公园的长椅,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枝叶茂密的银杏树,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了保姆吴喜儿的面容。
吴喜儿不算年轻,三十岁出头,有丈夫和孩子,三个人过着清苦但却幸福的生活。
只是,人生总有意外。
丈夫车祸而亡,儿子患上了罕见病,来势凶猛。无奈之下,她只好出来工作,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吴喜儿是个温柔而富有母性的人。是乌琮可望而不可即的完美“母亲”。
她会贴心地帮乌琮擦去脸上的脏污,粗糙的手指拂过他稚嫩的脸蛋,比起乌琮那个傻子母亲,吴喜儿好上数千倍。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也许乌琮并不会走上成为[披衣客]的道路。
……
“……你为什么在笑?”吴喜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尖细的嗓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嗯?
乌琮抬头望向ICU的观察窗,玻璃反光处,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嘴角的笑容。
为什么在笑?
因为你带着的那个拖油瓶死了啊?
这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心电图已经归于沉寂许久,好不容易从哀伤中抽身片刻的吴喜儿,看到了雇主家小儿子脸上的笑容。
乌琮嘴角高高扬起,吴喜儿只觉得后背发凉: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他想,你的孩子,只剩下我了。
第76章 彷徨者与水迷宫(7)
◎披衣客与窥隙。◎
吴喜儿最后还是没有走。
经过她为之而奋斗努力的一切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依旧没能放弃这份工作。
谁叫乌琮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爸实在有钱呢?
乌琮将她的工资提了一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恳切地看着吴喜儿的眼睛,他说:“留下来吧,我母亲需要你的照顾。”
不是因为心软或别的理由,吴喜儿只为钱。每当看到乌琮,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绝望心碎的医院之夜,乌琮站在她的身边,脸上是诡异的狂喜。
吴喜儿依旧照顾着他那痴傻的母亲,却和乌琮保持了绝对的距离。
她不会再和他聊天谈笑,说话也冷冰冰的不带感情。看向他的目光里不仅有厌恶……还有点隐晦的恐惧。
琮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表面上,他尊敬长辈,实际上呢?乌琮也不知道。
吴喜儿的脸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若即若离的态度不像母亲,而像……
钱。
吴喜儿总在想,只要有足够的钱,她就会立刻离开这里,离开漂亮疯癫的女主人和阴郁难懂的乌琮。
而那天很快到来。她攒够了钱,平静地提出了离职。
乌琮神色不变,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
他已经做好准备。
“好的,吴姨。”乌琮说,心中已经在计划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永远留下吴喜儿,“下个月的今天你就可以走了。我会在这段时间内找好接替您工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