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异、迷茫、悲伤以及几乎足以让人失去全部理智的……狂喜。
刘季口袋里那片破碎的银杏叶静静地躺着。
柳泉市内,同同时醒来的人类,不只有[刘锦钰]。
第十五日,
世界……重新运转。
银杏树随风摇曳,在人类看不见的视角里,它缓缓睁眼,随着彻底散去的红雾,它由[蓝月与红雾]和数千年悲欢离合而诞生的灵质凝结成了一股[执念]。
不甘心被留下、不甘心失败、不甘心自身实力不济、不甘心得病、不甘心失恋……
而其中最浓郁强烈,
是[不甘心死去]。
这股新生的、源于人类的[执念]被神秘力量吸引着,飘荡到柳泉市中拔地而起的奇怪石门上。
彻底,融入其中。
成为还未被人类发现利用的——[信标室]。
银杏树抖了抖叶子,在这场浩劫里,甚至连它都枯黄了许多,不像一棵树,而更像垂垂老矣的人类。
依旧茂密漂亮,却少了几分灵气。
衡念睁开眼,落入眼中的,是那台正在“哒哒哒”自动打字的打字机。
它被放在漂亮的纯木家具上,每一个键帽都泛着金属的冷光。
“哒哒哒——”
纸张移动,键帽自动落下又弹起。
古老的泛黄纸张上,只有一个无比简单的疑问句。
“你是谁?”
第65章 生如朝露(16)
◎侵蚀感官。◎
“衡念。”
她回答,神色平静。
眼下的情况非常奇怪,不同于任何一次衡念使用[溯回之镜]时的景象。
她确实回到了过去,在[蓝月与红雾]的灾厄过后,她的视角跟着那棵千年的银杏树一同回到了信标室中,可这件事却始终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指甲敲击打字机按键的声音传来,无形者在斟酌考虑什么,没有急着继续询问衡念。
衡念已经觉得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莫名且持久的疲惫,她想她的精神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在失控之前,她必须要尽快推动事情的进展。
衡念问:“你又是谁?”
打字机再次被敲响,深色的油膜洇开在古旧的纸张上:“你不是刚才一直跟着我吗?我就是那颗银杏树。”
衡念盯着打字机敲动的动作,“咔哒咔哒”,她此时才发现,这台打字机只是在胡乱地按动键帽,敲出一连串毫不相干的英文字符。
但那些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串落在她的眼中,通过一长串复杂的神经反射呈现在大脑中时,已然重新组成了带有真实含义的句子。
她悚然一惊。
之前看到的那些纸条呢?
到底是信标室对他们做下的评判,还是这株银杏在她大脑中直接植入的信息。
又也许,这两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打印机咔咔作响,富有节奏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令人舒适:“你为什么能跟着我?按理来说人类的生命应该是线性前进的,你为什么能跳跃性的出现在我的周围呢?”
“从未来到过去,你一直跟着我。”
“有点讨厌呢。”油墨扩散,像血液渗透皮肤。
“你怎么会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
衡念微微睁大眼,但她在察觉到自己表情变化后,便立刻抬手拂过黑发,以作遮掩。
“我什么都知道。”
“好吧,全知全能的银杏大人。”衡念笑着说,虽然语气里没有什么尊重的意思,但她的遣词造句却非常的恭敬,“那您知道为什么未来会有一种,可能叫做[执念]的生物,悄悄替换人类吗?”
打字机停顿了片刻,它在思考,是否应该告诉眼前这个女人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快,它得出了答案。
“我知道。”
无所谓,反正在它那对于人类而言无比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类能和它当面交流。
而现在,它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交谈的“样品”。
在“咔哒咔哒”的清脆声音中,银杏或者说[执念]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
“为什么?”
衡念脱口而出的疑问明显要快于她的反应,震惊、疑惑,还有一次几乎不可察觉的恐惧夹杂在一起,如同春日覆于瓷砖的水雾,无论如何都抹消不去。
她要如何对付这样一个……生物?
技能[溯回之镜]对它毫无作用,而现实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
“是他们自己想要的。”
打字机的回复依旧温和,它无情而顺从,有问必答,耐心地和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家伙交流。
明明已经见证过许多人世的悲欢离合,已经不会有什么可以扰乱它的心神,但它此时偏偏露出一种类人的情感。
怜悯和连它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恶意混合在一起,在混乱的字符排列中,直接将属于它的、带着看好戏般的傲慢话语烙印入衡念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