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西门外,申鹤余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片刻后,果然有人前来将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小宦官,他压低声音道:“小郑郎君,你怎就挑了今日来了,今日宫里可出了大事,乱得很呢。”他注意到身后垂着首的李汝萤,“怎么还又多带了一个人?”
申鹤余将怀中的那一吊钱塞给他:“我你还信不过么?我保证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李汝萤眼看申鹤余与这小宦官的言谈之间甚为熟悉,心中不禁更加纳罕。
申鹤余竟与掖庭的宦官相识?且这宦官对他深夜前来之事竟像习以为常一般……
疑惑间,小宦官已然将门再度关阖上,引着二人进入掖庭。
“我跟你说啊,今夜圣人下了令,这不仅阖宫戒严,这皇城外也是加派了许多人手。一会去了可不能逗留……”
小宦官正说着,却忽被申鹤余从身后一记手刀劈昏在地上。
随后,又被申鹤余抗在肩上将他扛去了一个假山后。
李汝萤杏眸圆睁:“他不会有事吧?”
申鹤余道:“只是姑且睡上三两时辰,到了时辰自会醒来。公主,这宫中的路你更为熟悉,还麻烦公主引路。”
李汝萤顾不上仔细问他,择着隐蔽的道路与申鹤余各自缄口一并去向东宫。约莫走了一炷香,二人便再度来到东宫承恩殿外。
门外自然有宫娥及宦官看守。
李汝萤脱了身上套着的宦官衣裳,解了幞头,从暗中走到了殿门前。
宫人一直在殿外看守着,并不知道李汝萤私自出宫并被皇帝派人缉拿的事,是以如常般将殿门为李汝萤打开,申鹤余垂首跟在她身后。
李汝萤一边问阿南太子如今的情形,一边向着内室走去。
内室的床榻上,李祐仍昏昏沉沉的睡着,面色愈发枯槁,口中倒是一声一声唤着“阿姊”。
“阿姊在。”李汝萤上前握住李祐的手,示意申鹤余上前看一看他的病情如何了。
申鹤余看过后,向李汝萤点了点头。
李汝萤便吩咐阿南引着申鹤余前去煎药,自己则留在殿中陪着李祐。
李祐仍旧昏睡着。
李汝萤用手摸了摸李祐的额头,顺势将他黏了汗水的鬓发从脸上捡别开。
遥想她才入宫时,李祐不过才两岁,连话都尚还说不利索,却已经知道招着一双小胖手喊她“姊姊”。
他作为先皇后最后留下的小皇子,自幼便备受宫中诸人的宠爱,因此虽人在宫中,性情确实天真而赤诚。
可他性情虽纯良,却并非是毫不设防的蠢笨之人。她既然一早便嘱咐他要小心饮食,那他便会知晓其中的利害,不会再随便吃那些来路不明的吃食。
那到底是谁给他下了毒,又在哪里下了毒?
他是只额外吃了小宫女意禾所给的茱萸糕,可这茱萸糕中所用的吴茱萸却并非是致其至此的根本原因。
是意禾还给他吃了旁的东西么?
那意禾究竟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是姜淑妃?
不该啊……
姜淑妃名唤姜贤贞,是半年前被花鸟使择选入宫的新罗婢。其模样娇媚,性情柔婉却又不失娇嗔,犹善歌舞。
自其入宫至今,一直备受皇帝宠爱,短短半年的时间便成了四妃之一,仅次于柳贵妃之下。
可若她有野心,也不该这般蠢笨地派自己殿中的婢女就此下手。
那便不该是她。
李汝萤暗自叹息一声:阿祐啊阿祐,究竟是谁这般毒辣地想要害你。
申鹤余端了汤药进来。
李汝萤接过,正要喂李祐服下,却见殿门忽被人从外重重推开,月光先行打了进来。
“还不拿下荆山公主?”皇帝指着她厉声呵斥。
与之声音相伴的还有齐齐护卫入殿中的禁卫。禁卫团团将殿内围住,宫人们垂着头上前便要去按住李汝萤。
李汝萤生怕他们将汤药弄撒了,忙将手中汤碗交去身侧的申鹤余手中,道:“且慢。”
皇帝阔步走来,道:“荆山,你与祐儿乃是亲姊弟,如今为何又要毒害于他?”
李汝萤道:“阿耶,我没有。”
皇帝道:“你罔顾朕之禁令,深夜出逃在先,如今又擅自潜回宫中,你就这般想要害祐儿么?”
李汝萤道:“儿前番出宫,是因来不及向阿耶通禀。如今再回来,是因儿顾念着阿祐所中之毒,想要尽快为阿祐解毒。”
“你如何知道解此毒的法子?莫非下毒的果真是你?来人,还不拿下公主,速速将她关去掖庭!”
皇帝坐在宫人搬来的交椅上,“有朕在,今日谁也别想再害朕的祐儿!”
李汝萤深知无论自己解释皇帝都不会信她,顾不得叹息,便侧头眼神示意申鹤余快喂李祐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