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不太想明白,因为“遗嘱”这两个字太过于沉重,象征着相隔,死亡。
他能理解作为一个家族掌权人早早为自己家族企业打点料理的心,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份遗嘱里把他算了进去。
“还能是什么意思呢?他打算牺牲自己,保全纪家。”
纪秉臣的眼中充斥着几夜没睡的红血丝,但双眼又被水雾迷蒙,像是被蒙上一层浓重的阴霾。
他笑了一声,缓缓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五年前车祸的真相吗?我可以告诉你。”
“二少爷!”
管家一出来就捕捉到了那个敏感词,登时面色凝重的想要冲出来阻止。
纪秉臣头也不回,而是深深的看着景宁:“他没有想过活,我拦不住,但是我觉得你可以,不然他不会什么都不和你说。”
管家眼眶红了,噤了声不再说话,显然他也是什么都知道。
景宁如同一座雕像,怔在原地等待着纪秉臣开解那个困惑了他两年的谜题。
“十年前,我读高中时,因为贪玩爬墙出校,结果在外面被蹲点了很久了的一□□。这群人是一帮纯粹图钱的亡命徒,绑了很多富家少爷和小姐,每个人的赎金都不一样,但能保证每个家庭都交得起。我的赎金是最高的,足足五千万。”
“三天之内如果赎金不打到账上,绑匪就会撕票。他们看我看得很紧,因为他们知道我是纪家的二少爷,不敢让我死。绑匪说只要五千万一到账,就会把我毫发无伤的送回家,还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说你们纪家那么有钱,你哥对你那么好,一定第一个来救你。”
“第一天,绑匪就放了三分之一的人,我以为我哥在纵横谋划,我知道他向来有自己的计划,所以我不着急,反倒是绑匪开始紧张”
“第二天,绑匪又放了一半的人,但开始殴打我虐待我,拍照片发给我哥看,我还是相信我哥,哪怕和老鼠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我也相信我哥会来救我。”
景宁掐紧了手心,心口感到一阵窒闷,好像已经猜到了后面的恶化。
“然而……第三天时,我哥还是没有来。除了我之外,那里还有一个和我一样没有被交赎金的小孩,那些绑匪肆意的辱骂、殴打我们,在我们晕过去后,把我们关在了一个地下室,说再等几天,如果赎金还没有交过来,就把我们的脑袋砍下来寄回去。”
纪秉臣说这些话的时候分外平静,平铺直述,但景宁还是看到了他泛红的眼尾,被掐出血的手心。
纪秉臣长长呼出口气,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怔然道:“其实即使是察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我也没有恨过我哥,甚至在想,如果绑匪真的把我的头寄给了我哥,我哥会是什么表情呢?也为我流滴泪吧,起码让我知道在权利面前,我也有一点重量的。”
“再之后的事情其实我不是很记得清了,那场绑架让我得了某种心理疾病,回去后大病一场,只记得自己被人殴打、凌虐,其他的都忘了,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来,怎么被救回去的。”
说到这里,纪秉臣笑了:“但我睁开眼睛的刹那,其实很开心,因为我看到我哥守在我的床前,他眼里都是血丝,我哥这个人总是云淡风轻,好像狂风拂过也不能带动他的发丝,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那么难受。”
“后来绑匪被抓了,我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本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也就那么过去了,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人诱导我去查当年绑架的真相,我一开始不愿意怀疑我哥,但我还忍不住去查了。”
景宁笑了一声,替他回答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所以你很顺利的查到了他身上,对吗?”
纪秉臣苦笑道:“是啊,我如遭雷击,我以为他真的想要我死,我以为……我以为……”
管家扑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二少爷,这辈子最不可能要杀你的就是大少爷啊!”
纪秉臣仿佛卸了所有力气,闭眼时,一滴泪水顺着面颊滑过:“是啊,这辈子最不可能要杀我的人就是他,可是我当时、当时那个心理医生一遍遍的给我做心理暗示,让我把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他,让我憎恨他的无情冷血,让我把他从高位拉下来,让我也看看他痛苦的样子!”
景宁好像已经猜到了事情全部的过程,问道:“所以,其实纪温庭根本没有收到过绑匪的信息吧。”
纪秉臣砰地一声锤向自己的大腿,浑身发起抖,低声喃喃:“是,他没有收到,他甚至……不知道我被绑架了,他心急如焚,找了我三天三夜……”
管家哽咽着解释道:“后来查出来,那群绑匪根本不是单纯为了钱来的,他们是纪家旁系手下养的亡命徒,他们知道纪温庭聪明,事情败露就是满盘皆输,这一出……就是为了让二少爷和大少爷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