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大街一个活人都没有,谢明夷去摸他头发:“阿云再睡一觉罢,等到明天,我们去渡滁江。”
谢承运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语怜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谢相,青山在绿水流,我们终将会重逢。
但我宁可再也不要重逢了。
原来那时,她就已经明白一切了吗。
谢承运突然很想见见语怜怜,去问问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绝望。
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语怜怜已经死了啊。
回到绥安据点,谢承运照例要去抱黄鼠狼。
不知是不是因为胜利就在前方,谢明夷心情大好,也不管他。
只是自顾自躺下,去揽谢承运肩膀,对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也不会。你别想把我抛下,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哪怕变成孤魂野鬼,我也要缠着你,把你带到地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开始奔向远方。
谢承运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明夷说杜鹃血教徒如今是真疯子了,身上带着火药,不要命的往胡人中跑。
这般打法,却真的阻止了胡人脚步。
毕竟杜鹃血不要命,胡人还要命啊,他们要回家,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滁江旁扎满了营帐,许是胜利就在前方,谢明夷并未捆住他,只是拿走了他的衣裳。
抱着黄鼠狼,谢承运又开始出现幻觉了。
无数人在他耳旁说话。
他甚至看见了朱允胤,但不是这个时刻的朱允胤,而是上一个轮回的他。
朱允胤死的时候已经比谢承运的年纪还大了。
谢承运坐在床榻上,呆呆望着他。
朱允胤捂住自己的脸,不愿让谢承运看见。
可这样自己也看不见相父了啊。
小心翼翼往前挪,跪在床边上。
谢承运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他,拉下他遮脸的宽大袖袍。
朱允胤曾对他说,说:相父,万万莫要弃我年少。
如今他却垂着头,挡着脸再次道:阿云,不要嫌我老态。
又流下泪来,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脸,满是岁月风霜。
“我是在做梦吗阿云,我又见到你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可我却老了。”
“我已经长的不像母亲了,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可怜我吗?”
谢承运颤抖着身子,揽住了他。
颊贴着颊,朱允胤不再害怕,露出笑来:“原来真的是在做梦啊,如果是真的阿云,怎么会愿意拥抱我。”
“我毁了你,我把你拉入苦海,我们永不得渡。”
每说一句话,谢承运就一阵心疼。
还是小孩时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长姐去了,又独自抚养他长大。
谢承运刚想说话,外面就传来的脚步声。
朱允胤瞬间不见,小明夷端着汤,站在前方。
眨眼问他:“爹爹,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见谢承运不理他,小明夷又道:“爹爹,来喝汤。”
脑袋晕乎乎的,小明夷一勺一勺喂他。
一碗见底,小明夷看着谢承运,又问:“爹爹,阿爸死了,你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谢承运瞪大双眼,瞳孔缩成一个点。
小明夷露着笑,和谢明夷身影重叠:“战场暗箭难防,阿爸一定会死的快极了,到时候我就可以继承你。”
“就像阿爸继承您一样,我们会是幸福的一家。”
谢承运不知从哪来到力气,抓着小明夷手臂,把他丢了出去。
小明夷在地上滚了几圈又坐起,一模一样的脸,让谢承运更加恐惧。
马上就回到床榻上,等待下一个人来找他。
可是没有下一个人了,007第一次主动开口:“宿主,您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好好做任务呢?”
谢承运抱着腿,不愿说话。
007不再是机械音,而是真的像人在说话:“宿主,我们重新开始吧。”
黄鼠狼活了过来,不是□□,而是虚影,在前引路。
它不是真正的黄鼠狼,而是007。
谢承运不愿去见城门破,不想谢明夷,不,现在应该叫阿尔喜,去毁了他的家。
站起身来,披上毡毯,跟上了它。
黄鼠狼一路穿梭,来到滁江边上。
无数人想要阻拦谢承运,却看见后面护他的乌罕达。
他曾是胡族最骄傲的世子,虽然死亡,但人们依旧爱戴他。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谢明夷在远方大喊大叫:“拦住他,快拦住他啊!”
手里还拿着京城的小玩意,想要晚上去哄他。
东西扔在地上,朝母亲的方向飞奔。
墨发随风飘荡,谢承运想到了少年时的滁江。
怀瑾青锋,山河锦绣。
金榜题名风策马,观长安灯火,功高帝王侧。
得意相阁,又怎料今日,会跳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