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赵尧手中攥起冷汗,呕血过度的身躯摇摇欲坠,皇帝身边的近侍终于到来:
“陛下宣召——”
赵尧见到刘盈的时候,直直喷了一大口血。
看得宫人们呆若木鸡,几乎忘记了反应,他缓缓道:“赵怀王进京几日,由活蹦乱跳变得横死,陛下真不觉得蹊跷吗?!”
刘盈心弦一颤,皱起了眉。
许是被赵尧嘴边的鲜血震撼,他沉默良久,吩咐左右退下:“朕谅你是三弟的忠臣,并不治你出言无状的罪。”
“陛下!”赵尧惨笑,“天底下哪有这么快的巧合。您心里也是明白的,太后不喜赵怀王,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不过怀王磕破头一事,太后似没出手而已。”
“还有梁王,梁王带走赵王,可有禀报过您一丁半点三哥的消息?”
“臣为陛下担忧啊。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朝政不能独掌,幼弟独亲母后,就连三弟如意的死,也只知其二不知其一。先帝如果听见,会不会对陛下失望?”
皇帝从没有得到过父皇的认可,“失望”二字,就是他的逆鳞。
赵尧想,何不做一个纯臣,孤臣,另找出路,为陛下尽心谋划,直至陛下压过太后的那一天?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那时,周昌算个什么。
只要坐上天子的位子,再纯孝再仁善的人,也会涌起自然而然的权力欲。
不为什么,这是君王的本能!
刘盈寒着脸,双拳渐渐握了起来。
良久他道:“依你看……是谁下手害的如意。”
赵尧猛然抬头:“是梁王不忍母后难做,亲自下的手!”
刘盈猛然拔出御前的斩白蛇剑,再也忍不住喷薄的怒意,唰一下指向赵尧:“是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梁王,污蔑朕的幼弟?!”
赵尧愣住了。
他提太后的时候,陛下没有生气;提先帝的时候,陛下也没有生气。
所有的反应合乎情理,说明陛下亦有志向,愿做一个担当有为的帝王,可为什么偏偏提到梁王,陛下就发怒了??
此等推测就是事实啊。梁王哪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幼童?!
他“天下人只知太后而不知皇帝”的正题还没有切入——
这是何等的瞎了眼睛,被扔出殿外的赵尧想。
耳边传来宫人的窃窃私语:“陛下说过要陪梁王殿下过夜,时辰不早了,该提醒陛下起驾了……”
鲜血呈扇状喷洒,赵尧直挺挺地仰倒在地。
没救了。
大汉没救了。
第46章
第二天, 陛下训斥赵尧的消息逐渐发酵,震惊了全朝。
尽管不知其中细节,无数老臣在心中欣慰, 陛下不止一味的宽仁, 懂得恩威并施, 实在有了一个好皇帝的雏形。
赵尧那小子掩面辞官, 想必是没有脸面在长安待下去了, 年轻人还是浮躁了些, 得见惯风浪才好啊!
建成侯吕释之前往长信宫问安的时候, 同皇太后说起此事,吕雉颔首:“盈儿长大了, 还是要多多锻炼, 多多理政, 以承担天下百姓的期望。”
吕释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自新帝登基,太后掌权, 除了荣恩百姓、臣子,吕家上下皆有不同程度的加恩。
太后的大哥吕泽被追谥为“周吕令武侯”, 二哥吕释之增添食邑一千户;几个侄儿被安排在宫中做事, 譬如吕泽的长子郦侯吕台, 次子交侯吕产, 一个在卫尉衙门就职, 一个在皇帝跟前做侍中。
吕台吕产的年纪与刘盈相近,因为父亲周吕侯的遗荫,先帝在时就给兄弟二人封了爵。至于吕释之的儿子, 一个叫吕则,一个叫吕禄,长子年十五, 次子年八岁,特别是次子吕禄长得好,还被先帝夸赞过样貌——当然,是在梁王殿下出生之前了。
算算辈分,他们都是刘越的表兄,此前却不常见,舅舅、姨母与姨夫才是胖娃娃常见的亲人。
吕释之向太后提起次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吕禄生得机灵,自小就受长辈的喜欢,虽然在我看来,和越儿那是万万没法比。只是长得机灵,读书却总是落后,我拿这小子没办法。”
对着娘家人,太后总有一分宽容与偏爱,闻言思索道:“禄儿难不成不喜读书?梁王的伴读还差一位,不如让他试试,宫中先生们也教的好。”
如今胖儿子搬进了长信宫,天禄阁也即将恢复授课。原本她想召来所有勋贵列侯家的子弟,一一让越儿挑选,越儿却软软地说,这与选妃也没什么差别,他有亚夫就够了。
吕雉可听心肝宝贝的话,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看来,侄儿吕禄很是合适。
吕禄与越儿的年纪相差不大,血缘关系又近,在宫中读书的时候,没有谁能给他委屈受。最最重要的一点,二舅舅家的表哥长得好,越儿也许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