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铁青的脸缓和些许,也道:“母后处置有方,盈受教。只是天禄阁的那群人……”
“堂堂皇子都得饿肚子,不下狠手,是处置不了了。”吕雉目光冰冷,既然越儿厌恶,她便不能轻易放过,“全都撤下,先审问明白,首恶者死罪,从轻者发落,其余人逐出宫去。”
天禄阁虽属前朝,她有这个权力处置,难不成皇帝还会训斥她?
苛待刘恒,想向刘如意献殷勤,笑话。
这里头许有无辜的人被逐出宫,换在从前,刘盈定要劝说几句。只是想到四弟饿肚子的模样,他实在气怒,同样赞同母后连坐的决议,轻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朝吕雉怀里的胖娃娃伸手:“越儿可还生气?哥哥来抱。”
……
刘越回到椒房殿的时候,本就是夕阳时分,此时夜幕已然泛起了黑。
方才遇到了便宜哥,还罩了他一回,刘越甜甜地和太子哥哥说再见,迈开小胖腿,准备前去膳房吃宵夜。
牛肉羹又香又软,想想都觉得心满意足。
长乐宫多为灰墙,白日看去古朴又壮丽,可一到夜晚,便显得幽深无比。宫灯映照,闪烁着点点微光,将听壁角的刘邦的脸庞照亮半边。
光线一般明一半暗,映衬着他沉思的模样,伴随赤色的衣袍,实在不像真人。
刘越绕出殿门,忽然察觉有亿点点不对劲。
扭头一看,刘越:“……”
灰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刘邦,刘邦也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眼底有高兴,有吃惊,更有感慨与意想不到,果然,赶走侍者是对的,听壁角是值得的。
否则怎会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两个人都该死”?这小子才两岁。
刘越和便宜爹大眼瞪小眼。
跟随小殿下的宦者还在后头,此时,偌大的地方只剩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氛围……胖娃娃咽了咽口水。
不过他都投胎了一回,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身为本不科学的存在,刘越无所畏惧,停下往后缩的胖腿。
他试探地问便宜爹的鬼魂:“您这是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11章
空气有了一瞬间的死寂。
刘邦上扬的眉梢僵硬住了,他不敢置信。
您这是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没有。
谁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呀,怕不是三族嫌命长!
两句话化作咒语在皇帝耳边循环,刘邦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面色铁青不足以形容当下的感受,嘴唇都气哆嗦了起来。
这小子还不是故意的,他在认真地问问题,语气小心,带着一丝丝试探。
这就更可恨了。
不过五天没见,朕在他心里就成死人了??
刘邦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安慰自己,别和两岁的娃娃计较,自己也在他的三族之内,还是造孽的他亲爹。何况这小身板一看就不禁踹,刘邦憋着怒,从牙缝挤出一句话:“你有听见长乐宫的丧钟吗?”
红衣服的“鬼魂”说话了,声线和便宜爹一模一样,语气阴森森的。
“……”刘越咽了咽口水,灰黑色的大眼睛陷入思考,好像没有。
他再瞅了瞅刘邦,发现昏黄宫灯旁拉的长长的影子,终于恍然大悟。
世界上哪里有鬼,他便宜爹这是在听壁角!
刘越有些出糗的不好意思,又有些无言,谁会大晚上的穿红衣裳蹲墙角边,也不嫌猥琐吓人。
真不知道便宜爹是怎么想的。
胖娃娃很快镇定下来,嗓音软嫩:“父皇,是儿子冒犯。不过时辰那么晚了,这里黑灯瞎火,实在有损您的英明形象,还是出来吧。”
他说得委婉,且礼貌得不得了,说罢转过身,迈着胖腿就要离开。
一点儿也不留恋!
想起上回被认作御史大夫的事,刘邦额角青筋蹦跳。
那圆滚滚的后脑勺对着他,依稀可见两个圆滚的小髻,他告诫自己莫生气,继而皮笑肉不笑地问:“越儿要去哪里?”
刘越停了下来,觉得尊老爱幼是准则,这问题没什么好骗人的:“吃宵夜。”
刘邦迫不及待道:“朕也要吃。”
?
刘越睁大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回头看他。
刘邦呵呵一笑,从墙根溜了出来,快准狠地把胖娃娃抱在怀里:“我随我儿一道吃!”
……
时辰不早了,刘盈已然回到太子宫。吕雉整理好一日的竹简,前来膳室的时候,发现候在外边的宦者战战兢兢:“这是怎么了?”
皇后的声音温和平静,宦者欲哭无泪:“陛陛陛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