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重晏的神色依旧阴沉,但比起方才,已是缓和了不少。他转面看一眼停在不远外的那道身影,皱眉,正在沉吟,身后不远之外的一片浓密草林后,突然起了一阵细微的窸窣动静,初听便如晚风掠过草尖的摩擦之声。
就在谁也没有防备的时候,草丛里一支暗箭无声射出,像荒草深处窜出的毒蛇,迅疾无声地扑向崔重晏。
“将军当心!” 崔交面向草丛,最早看见,惊骇大叫出声,向他飞奔而来,然而中间相隔甚远,一时如何能够赶到他的近处。
崔重晏身形急转,腰身拧转如旋风,箭擦着衣袂飞过,射入他身边的树干之上,木屑飞溅。
转眼间,连珠第二箭又到,他拔刀格挡,险险躲开第二波攻击后,目光阴沉地扫了眼草丛的方向,在又一支箭即将向着自己到来前,猛地侧身,手臂伸出,铁钳般一把攫住转身待逃的长公主。
长公主猝不及防,惊呼声未及出口,人已被一股粗暴的力量拖拽过去,硬生生挡在崔重晏的身前。
一支已经离弦的箭,对准长公主的心口激射而来。
镞上一点寒芒,在黯淡的暮光中也刺目得令人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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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霓裳心骤然被攥紧,似要炸开,身体早已先于思想,不顾一切冲来,猛地撞开长公主。
“噗——”
那一声闷响格外清晰,箭镞擦她一侧上臂掠过,撕裂月白衣袖。
血涌出,顷刻间便浸显出来。
崔交等人赶到,朝着草丛的方向便扑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刺了进去,拔出。
一股血从草缝隙里喷射而出。
崔交将草一刀展开,赫然只见一人歪倒在地,颈项的部位不停流血。
“崔栩!”
崔交又惊又怒。
崔栩用不甘的目光死死盯着崔重晏,切齿道:“崔重晏,你定会不得好死,我做了鬼也不会饶你——”
崔重晏毫无反应。
“阿兄!”崔蕙娘奔来,扑到气息渐消的崔栩身边,低声哭泣。
长公主惊魂未定,面色惨白如纸,起初呆呆望着臂上不停淌血的李霓裳,反应过来后,和赶上来的瑟瑟将她扶住。
“阿娇,你怎样了?”长公主颤声问道。
李霓裳眉头微锁,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忍痛摇头道:“无大事,只是一点皮肉擦伤而已。”
长公主看清应当确实未伤及臂骨,这才稍稍放下些心,反应过来,恨恨盯了一眼已经气绝的崔栩,猛地转身,双目圆睁,目光射向了崔重晏。
“你这畜牲!方才要不是阿娇救我,我今日已是命丧此地!我家阿娇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长公主歇斯底里地朝着崔重晏破口大骂。
崔重晏僵立原地,方才抓人的那只手,仍悬在半空,指节分明,指端却微微颤抖着。
他任由长公主痛骂,见瑟瑟已在为李霓裳包扎伤口止血,闭了闭目,缓缓放下手臂。
“来人!”
长公主双眼通红,厉声大喝:“给我把崔栩,还有这个姓崔的,全部抓起来!”
崔栩对崔重晏恨之入骨,无时不刻想着复仇,今日原本以为终于等到机会,没料出如此意外。眼见长公主怒火中烧,只得朝李霓裳高声喊道:“公主,我并非有意,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再效力!我的阿妹,烦请公主多加看顾!”
他朝李霓裳磕了个头,起身领着人疾驰而去。
“抓住他!”
长公主愈发怒火攻心,又指着崔重晏嘶吼。
她带出的武节一众军士纷纷朝着崔重晏围合过来。
“将军快走!”崔交等人一边抵挡,一边大喊。
这里仍是武节腹地,长公主如此狂怒,万一再招来更多人马,想要突围而出,怕也不是容易之事。
崔重晏咬牙,飞上马背,超前出去数丈,忽然又调转马头,挥刀逼退周围之人,策马如闪电冲到李霓裳的面前,俯身探臂。
如一片被疾风裹挟的落叶,李霓裳一下被他拽上马背。
“拦住他!拦住他!”
瑟瑟仓皇大喊,奋力狂追,扑跌在地。
崔重晏纵马疾驰,在崔交等人的协助之下,将身后追兵甩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借着夜色掩护,到深夜时分,他与甩开追兵的崔交等人再次会合,又马不停蹄继续上路,终于在次日,走出武节地界。
黄昏,离崔重晏驻军的一处所在已是不远,一众人马疲惫不堪,停在一条野道之上。
崔交问是连夜继续赶路,还是先在此驻扎休息,崔重晏眺望远处,又看了眼骑在马上的那道身影。
她太过反常,平静得不像遭受掳掠,不但如此,昨夜在短暂休息,他重新为她包扎伤口后,坚持自己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