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怨不得众人如此。
潞州从来不是什么军事要地,前朝最盛之时,也只是一个平州而已。天王此前攻下毗邻的绛州和泽州,对潞州也是不闻不问,任由刺史投去河东。
不但如此,据说不久前,他亲自发兵洛阳,也不过出动了五六万兵马而已。
如今却一反常态,派来十万大军,由这两个叫世人闻风丧胆的悍将一味猛攻,一副不打下来便不罢休的态势,实是不合常理。
潞州军中起了一些抱怨。
姚思安从手下口中得知消息后,命人不许传讲,更约束部下,不得因此而与对方起任何的冲突,以免事态失控。然而事情并未有所缓和。
就在方才,潞州有部分将领聚在一起,闯到刺史面前,上言他们是因亲近河东,这才彻底开罪天王,遭此劫难。
孙荣已死,放眼天下,再无能够阻挡天王之人,观天王此番出兵,显然意指河东,而裴家如今北境已经告急,自身难保,更不用说顾全首尾。
当初投向河东,本就为求庇护,如今裴家若是无力襄助他们退兵,刺史不如带着军民改投天王,总好过无端受累,遭池鱼之殃。
此事惹得刺史极为愤怒,当场便以动摇军心之罪要将带头之人斩首,以正视听。
姚思安讲完方才报来的事,见少主面庞迅速涨红,额角上的几道青筋隐隐跳动,目光更是变得阴郁至极,不由愈发忐忑起来。定了定心神,正要劝解,见他已是飞身上马,朝着营房疾驰而去。
第119章
天王军的攻势虽然暂停, 然而,大军驻扎在潞州城外,营房相连, 旌旗遍野, 军士昼夜轮番操练,发出的鼓角之声,有时甚至能随风传到数十里外,人在城中,也是隐隐可闻。
敌方不动, 但那种随时便将大举压上的巨大胁迫之感, 却是一日胜过一日,甚至比真正的战事更加叫人透不出气。
连日来,潞州营中的气氛极为压抑,每日除去操训, 其余时间从早到晚,营中几乎所有人都是神色凝重,步履匆匆。
然而此刻, 扎在城门附近的这座军寨门口却挤满了围观的军士,一眼望去, 黑压压全是人头。
那几个获罪的将领已被剥去盔甲, 人五花大绑,跪在营外的一片空地里,刽子手持刀在后, 等待行刑命令。
各种议论之声嘈嘈切切, 不绝于耳。
“……也怨不得将军到刺史面前进言,听说他们去打绛州和泽州,也不过是几万人马而已, 轮到咱们,竟发来十万,这如何抵挡?”一个士兵唉声叹气。
“就是就是!”他身旁的人附和,“那个宇文天王可不是什么善茬,当真若是屠城……”
他停了下来,眼中露出恐惧的光。
“可不是吗?”又一人接话,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咱们有难,河东却只派来这么点人马,塞牙缝都不够。虽说暂时是保住了府城,谁知后头又会怎样?将军也是出于顾虑,才去刺史那里进言,当真杀头,未免太过叫人寒心。”
“你们听没听过,天王早年就与裴家结下过深仇大怨?如今越看越是了。莫非他是因此怪罪刺史,这才发来大军报复?若当真如此,咱们也太过冤枉了。裴家如今自己尚且难保,又怎会管咱们的死活?”
“放屁!”
这些抱怨惹出另外一些人的不满,当场发怒。
“你们是耳聋还是眼睛瞎了,不知道北面那些胡狄又大举南下了吗?这些年要不是裴家在北面撑着,胡狄说不定早就打到咱们这里了!再说了,刺史当初带着咱们与河东交好,可是人人都说好的。如今不过才起头,稍有不顺,你们不思量如何齐心应对,只会抱怨,依我看,真正要寒心的,是裴家才对!”
“说得好!裴家仗义,绝不会坐视不管。别的不讲,裴二将军不是早早赶到了吗,这回要不是他带我们打退围兵,哪里还轮得上你们在背后非议?贪生怕死的鼠辈,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受责之人不禁面红耳赤了起来。
“我们也只说说而已,你怎就骂人了?你说谁是鼠辈?”
“说的就是你们!”
“你再说一遍?”
“胆小鬼!鼠辈!”
两拨人渐渐由口舌发展到肢体冲撞,相互推搡,眼看就要殴在一起,这时有人喊了一句“裴二将军来了”,登时,方才的各种吵闹议论戛然而止,营门内外变得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齐齐投落在了裴世瑜的身上。
刺史之子正在附近焦心张望,一看见他,如逢大赦,冲上迎接,一面引他往大帐走去,一面在旁低声求告。
“恳请少主勿要见怪。实是这回宇文纵的大军来得太过凶猛,大伙准备不及。少主未到前,这几人是为先锋,部下受损不轻,今日聚在一起,多饮两杯,醉糊涂了,竟贸然去到父亲面前胡说了一番,这才惹出父亲怒气,要杀他们正法。正是用人之际,恳请少主大人大量,勿和他们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