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样!”
年轻男人恍若未闻,神情中的狠戾未减半分。
他冷冷扫了眼再次停步的侯雷。
侯雷不得已,含了几分歉意,向公主躬身行了一礼,绕过她,待迈步再去,看见她已疾步走到少主的面前,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河面疾风大作,将人吹得几乎立不稳足。
“求你了!”
李霓裳说道。
他慢慢低头,盯着跪在面前的她,眼角一阵疾跳。
“是我的过。说好的事,竟反悔了——”
大风迎面而来,吹得她双目酸痛。话出口,更是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她最害怕,不愿面对的这一幕,终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许诺是她,转头负约,也是她。
她不敢眨眼,极力地睁大眼睛,努力地解释。不敢希冀得他谅解,但愿能够叫他稍稍平息一些怒气。
“我改了主意,固然是与我的姑母有关,但绝非全然是出于她的缘故。”
“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过不去我自己这一关。”
双眼再也吃不住肆虐的河风,泪水流了下来。
她抬手胡乱抹去眼泪,想继续解释,然而胸间却如塞满棉絮,哽得她喉头发痛,无法发声。
侯雷与谢隐山已悄然退远。周围别无杂声,只风声合着水声,夹杂着一旁龙子的响鼻之声,充塞耳鼓。
她终于揩干泪痕,透出来一口气,待再开口,人却被他从地上忽然一把拽起。
他依旧一言不发,只将她胡乱拖曳到了龙子的身前,双手托攥住她腰,将她人一把抛上马背,自己跟着上来,纵马便去。
李霓裳没有反抗。既不关心他带她去往何处,也不在意去往何处,全程只闭了眼,靠在他的身前,感受着这于她而言,或是此生当中最后一次的与他共骑。
风声渐止,龙子停在了天生城的营门之前。
驻在此的全部人马白天都已随天王去了,今夜,偌大的营城之中,只剩下了少量的守备。
李霓裳被他带着,穿行在空荡荡的漆黑营城里,耳边响着自己和他踏着石板地面所发的步足之声。
他打开一面掩合的门,推她走入一间漆黑的屋中,一条一条地燃起那一夜烧得将尽的红色残烛,直到一排烛枝齐燃,红光盈满整间屋子。
“抬起眼,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李霓裳怎不知这是哪里。
“就在数日之前,当着数千人之面,就在此地,我又娶了你一次。但我没有想到,你还是不认。”
他的神情依旧紧绷,但怒气已从他的脸上消失,生硬的声音里,隐着几分盛怒过后的哑涩。
“李霓裳,我娶过你两回了!”
“第一回,第二回,在你这里,全都不行。”
他微微一顿。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我还可以给你第三次机会!”
“你跟我回去,我与你再行一次婚礼。你我真正的婚礼!行过之后,你就是我裴世瑜的妻。”
“自然,你若当真不愿,我也绝不勉强。”
“我去外面等你!”
“你好好想想!想好了,你再来找我!”
第102章
看着面前的背影, 李霓裳的喉头,又一次哽塞住了。
何其有幸,叫她此生遇到了他, 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意气少年, 风流如画。
是他为她破开了门,叫她知道了门外原来还有光。
也是他,骄傲如此,然而,多情又是如此。
“你留步!”
就在他将要迈步出屋之时, 她终于能够发声, 叫住了这个直到此刻竟还肯一退再退,用最骄傲的姿态,实却行着最卑微之举的多情郎。
他停在了门后,背对着她, 没有转身。
“你应当还记得,此前我曾对你说过,我要回去。”
“那时我的想法, 是我需要给我姑母一个交待,然后才能谈将来, 谈如何与君续恩。后来你救了我的姑母。我本也以为, 凭此相报,我便就此可以与她两清。”
“是我当时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是和他在一起后,那关于将来的想象太过美好了, 它光辉如日, 盖过一切。她如一个方外之境的误闯者,在短暂的徜徉过后,便该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世界。
如梦中的坠地。那方是现实。
“我和我的过去, 羁绊太深。”她凝视着那道始终停在门后的背影,轻声说道。
“不止是我与我姑母的恩怨。我的姓氏,我的血脉,我的记忆,它们无所不在,是叫我想起来便觉沉重的枷锁。我也恨这一切,比谁都想要摆脱。但它们也是我李霓裳的一部分,早已融我的骨血。”
李霓裳沉默了一下。
“割断很容易,我只需现在就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