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裳继续说道。
长公主眼皮蓦地一跳。
她看着对面的侄女,心里泛出来一种奇异的不祥之兆。
她自然还是从前的阿娇,她的亲侄女。
她不会背叛自己而去,这一点,长公主甚是笃定,从不怀疑。
她也确实如长公主所料的那样,自己乖乖回来了。
然而,面前的这个女郎,却又隐隐好似已经变了一个人。
她回来了,却是如此陌生,以致于见她望来,听她说话,都能叫长公主生出一种犹如芒刺在背似的不安之感。
“何事?”
长公主自是不愿示弱,缓缓扬直脖颈,问道,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
“我随姑母去,自会尽我所能,助姑母达成心愿。但是,从今往后,从今夜此一刻起,我做什么,我不做什么,都将由我自己决定。”
李霓裳说话声音不大,语气亦是如常,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是异常清晰。
说完,她凝视着神情渐变、脸上再也挂不住笑意的姑母,微微一笑。
“这一点,请姑母记在心上。”
“阿娇先回了。明早再来与姑母汇合,一道上路。”
她向着僵坐不动的长公主再次行了一礼,转身待去,看见一旁因吃惊而变得呆若木鸡的老女官,扫了她一眼。
“下回若再叫我听到你大放厥词,此前那荣婆子如何死的,你也一样,下去和她作伴!”
曹女官醒神,浑身一抖,立刻跪落在地,啪啪地狠狠抽起自己的脸,连声讨饶。
“公主开恩!公主开恩!老奴该死!老奴往后再也不敢了——”
李霓裳从老女官的面前走过,打开门,看见瑟瑟正站在门外。
瑟瑟眼角泛红,眼眶里似含泪光,唇角却带着一抹笑意似地,默默地望来。
李霓裳和她对视了片刻,朝她点了点头,随即收目,迈步离去。
第100章
天王伤情渐愈, 本早就计划发兵东出潼关,至虢州一带驻扎,以预备接下来的东进大计, 却因前段时日的事, 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如今婚礼操办过了,那儿郎子和他的关系,虽距他期待依旧甚远,但至少,看见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剑拔弩张, 张口闭口便是老贼。
短短一段时日, 便有如此变化,说起来,天王也算是满意的,最后只剩如何将人从裴家要回的事了。
但此事非同小可, 他自己也知,不可操之过急,念来日方长, 军事不可再耽搁下去,照惯例, 将这边的余事都交给谢隐山, 自己昨夜便离开天生城,出发去往了潼关。
天生城不大,可容的兵马有限, 所驻全是天王亲兵。他大部的人马, 除去义王陈永年所领的那一支正在作战的,其余如今都集在潼关营待命,随时预备出关东进。
裴世瑜知天王昨夜已离开天生城了, 但此事和他完全无关,况且,关系军情,他更不便过问,免得让人误会他有刺探之意,不料今日一早,谢隐山的部下孟贺利来找,说天王要他去往潼关见面。
他这几日都在驿馆内照顾着李霓裳。此地距潼关不算远,但一个来回,至少也需一天的路程,传信又没说叫他过去何事,他自然不大乐意,然而孟贺利却说天王吩咐,要他务必赶去,不得延误。
人在屋檐下,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裴世瑜更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之人。往后是否叫回对方为“老贼”不知,但现在,别的不论,就是冲着他替自己和她又办了一场婚礼的这件事,也不好过于冲撞。
裴世瑜只好与孟贺利一道,匆匆赶去,差不多晌午抵达,被带入大营,才知军中为了迎接天王伤愈归来,同时为了给他展示这段时日的操练成果,将军们领着各自部下,正在举办演武大会。
大营扎在潼关旁,今日的演武场所就在关楼畔的一片旷地之上。天王高坐在点兵台的中央,左右陪坐着十数名麾下干将。各营为在天王面前争功露脸,无不派出最为出众的将士,射箭、相角、骑术,相互竞争。
裴世瑜到时,演武大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场中发出的喝彩之声此起彼伏,声若撼地。他被亲兵带到点兵台下,天王正与左右之人观战,谈笑风生,听到亲兵来报,吩咐了一声。裴世瑜被引上点将台,行礼过后,亲兵指着设在天王座下一张离他最近的空位,请他入座。
这位置离天王不过数步,按说,即便是贵客,也不该坐在此处,何况是他这个不久前还是死敌的后辈小子。万一他中途暴起要对天王不利,只怕谁也来不及阻止。
裴世瑜不知天王安排自己坐在此处的用意,看他一眼,见他正为场下的一名获胜者大声喝彩,又高声命人赐酒下去,略一迟疑,便不再多想,上前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