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甚事?”
在他不解的疑问声中,她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落,坐起背向他,略略理了下鬓发,亦是整理心绪。
他从后迅速贴上,又抱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你和我说!”他固执地催问。
“你当真已不再生气了吗?”她转面问他。
这话令裴世瑜浮出疑惑之色。
“你忘了吗?”
她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你动身往青州去的时候,我知你在生气。”
尽管已是一遍遍地告诉过自己,不要在意他那时的愤怒。
那样的情况之下,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当做无事。他无论如何愤怒,都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真正想要做到释然,是如此的难。
她并非伤心于当时她那样的讨好,都留不住他的脚步。
她是害怕,那是否昭示着在他知道关于她一切的不堪之后,从心里已是看不起她,不愿碰她。真的害怕。
但当时那种境况之下,那些她与崔重晏有关的事,她不能,也不愿再隐瞒下去。她必须让他知道,再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他。否则,即便她永远可以在他面前维持住无辜,在她自己这里,内心也将永远得不到安宁。
他面露恍然,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面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我不是在恼你!”他立刻解释,随即伸来双臂,将她轻盈的身子轻而易举地整个抱起,转了个向,令她面对自己,两人相对跪坐在榻上。
“阿娇,我当时确实极其愤怒。但我不是在恼你!”
他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你根本无须讨好我。更不用像当时,用那样的方式来……”
他打住了,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没有任何的不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一向都是如此。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你没有半点错!错的都是别人,还有不开眼的老天爷!知道你和那姓崔的事后,反而叫我愈发同情起你。当时我若那样要了你,我裴世瑜算什么人?接受你对我的补偿吗?你根本没必要那样做的!你越是那样,便越叫我恨自己的无能。”
“我当时唯一的念头,便是快些去见你的姑母,好将你彻底自她手中解脱出来,往后无牵无挂和我在一起。”
“老天亏待了你,但对我裴世瑜,却确实不薄。”
说到这里,他的眉目舒展,神情间尽是快意之色。
“虽然我生来便未见过我的阿爹和阿娘,但我有我引以为荣的姓氏,有世上对我最好的阿兄和阿嫂,如今又遂我心愿,叫我遇见你,得到了你!”
李霓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
原来此前所有的患得患失,都不过是她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眼前这位年轻的郎君,他的性情或许不是最温柔的,发起脾气也会叫人害怕,但他对她的宽容和爱意,却一定是最为真挚的。
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能像他一样,愿意对她付出如此热烈,毫无保留的爱意。
她凝视着他,眼眶泛红,忽然,一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你不信吗?”他急忙抬手,为她抹去挂在面颊上的泪。
李霓裳急忙摇头,笑着想忍住眼泪。然而,眼泪却越来越多,完全无法抑制。
上天从此难道真肯厚待于她了,竟赐了她如此一位如意檀郎。
他起初手忙脚乱地只顾为她抹着眼泪,片刻后,看着她依旧泪盈于睫的模样,仿佛想到了什么,迅速下榻,抄起外氅,一把披在她的身上,攥了她手,道一声“我们去个地方”,拉她悄然走了出去。
李霓裳不由自主随他同行,见他转到马厩牵出龙子,也没惊动应正同乐吃酒的马夫,只叫她稍候,很快,取来鞍具,全部抛在马背之上。
她终于忘记流泪,问他要去哪里,他却不说,只冲她一笑,利索地准备完毕,便将她带上马背,催马往营门而去。
此时,整座营城里的人仍聚在礼堂附近的空地上,吃酒作乐。通往营门的马道空无一人。他催马来到营门前,命守卫开门,骑马而出。
灯火辉煌的天生城很快被抛在了身后。
下山,李霓裳又问他几声要去哪里,他依旧不说,不但如此,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束带,不由分说,竟将她的双眼蒙了起来。
她一怔,醒神过来,下意识抬手想要拿开,却听耳畔传来一道低低的命令之声。
“不许解开!”
“谁叫你方才一直哭个不停。略施小戒。”
他的语气是一本正经的,然而,鼻却亲昵地蹭了蹭她娇嫩的面颊。
“你靠着我便是,到了,自然知晓。”
接着,当两片温热而柔软的嘴唇含住她的耳垂,又如此轻声解释之时,李霓裳只觉心头一阵微颤,半身登时酥软了下去,不再试图去解目带,听从他话,柔顺地依靠在了他的怀里,任他带着自己前行,去往也不知到底通向哪里的目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