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霓裳也看清楚了,那道疾驰在最前的骑影,正是裴世瑜。
一别有时,没想到,他忽然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眼眸,她的一颗心立刻下意识为之雀跃。
正砰砰跳动,面靥亦随之迅速染上一层薄晕之际,忽然,下一刻,当脑海里浮出他临走前的那个清晨里曾发生过的种种,满腔的欢喜之情,一下又被一阵莫名涌出的畏怯之感所掩盖。
她更不知,他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绪,过去了这些时日,是否依旧恚怒未消。
随着对面那道骑影越来越近,她变得愈发惶恐,乃至竟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倘若此刻能够有一个可以让她躲避的地方,她一定会先躲起,待理好心绪,做好准备,再出来与他相见。
然而,并没有如此一个缓冲之所。
谢隐山已转身去迎人,她只能勉力镇定心绪,垂下眼眸,一动不动地立在马车之前。
裴世瑜本想灌醉天王,怎料不遂人愿,天王海量更甚于他,不但自己醉倒了,更没想到,醉酒加上这段时日奔波所致的疲劳,一睡竟能如此长久。出来后,问守卫营门之人,被告知信王一早出去,尚未归山,猜测他应接了李霓裳一行人径直去往长公主那里了,立刻动身赶去,不想追到这里,便遇见了人,立刻打马来到近前。
裴家的一众虎贲早也看到他了,纷纷上去行礼。
裴世瑜飞身下马,立在道旁,口里与众人叙着话,问这段时日自己外出之时兄嫂与太原府近况,视线却一直往远些的那道停在马车旁的倩影上飘去。
众虎贲循他视线望见,忙都识趣地退到了一旁,改而与随他同行的侯雷几人说话。
裴世瑜快步来到李霓裳的面前,冲着伴她的鹤儿笑眯眯地呼一声阿姊,夸她一段时日不见,比自己走之前更为美貌。又转头看一眼跟来此刻已停马在后的侯雷,道:“他应有话要和你说。快去!”
鹤儿何时见他对自己如此甜言蜜语过,掩嘴笑个不停,又见丈夫果然远远地望着自己,心中对他早也十分思念,便走了过去。
她一走,裴世瑜便飞快地握了李霓裳的手,将她拉到近旁人少的地方,低头附耳道:“你姑母同意我们的事了!”
李霓裳抬起头,对上一双闪动着喜悦光芒的眼眸。
他看起来心情极好,目光明亮,神采飞扬。
在这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之上,李霓裳已是找不到半点当日他曾经有过的愤恨。
他说完,见她望着自己不说话,便将他与长公主见面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她亲口答应,还起了誓,说只要你自己点头,她便绝不强迫。瑟瑟当时也在一旁,她也听见了!”他稍稍加重语气地说道。
比起他的变化,从他口里讲述出来的这一件事,更加令李霓裳感到不敢置信。
见她睁大一双美目,定定望着自己,他微微挑了挑眉。
“你不信?她就在潼关镇上养病,我这就带你去,你何妨自己亲自问她!”
他再拉起她手,欲带她立刻掉头去往潼关镇,谢隐山已是上来劝阻。
“公主一路奔波而来,想必十分疲乏。此刻天色也不早了,过去还有些路,等赶到,又是三更半夜,不如先往营城歇上一夜,待明日再去,也是不迟。”
李霓裳这才恍然,原来她的姑母人不在天生城,而是在潼关镇。
但白天,一行人分明已路过那一带了,怎的谢隐山不立刻带她入镇,反而舍近求远,非要她绕一圈再去?
她心中存着疑窦,也不便发声,裴世瑜却不一样,被谢隐山的话提醒,直接便问。
谢隐山自然是奉命而行,另有目的。
他推脱道:“一早我出来时,小公子你仍醉酒未醒。我想这,最好是由小公子陪公主去见长公主更好,故将公主先领往城营先与小公子汇合。没想到小公子你如此快便出来了。”
裴世瑜一听,仿佛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不再深想,又见日头确实偏西,她更是面带倦色,舍不得叫她再连夜来回奔波,望着她道:“也是。那便先一道去那里过一夜?”说罢,等她回答。
李霓裳又一次因自己的新发现而惊讶。
她感到这一趟,他似乎与那位天王的关系也改善了不少,至少,不再象从前那样,一提起对方,便剑拔弩张,势不两立。
这一点,从谢隐山和他说的那一段关于醉睡的话中,便能清楚地感觉出来。
不但如此,从他此刻说的这一句话来看,天生城于他而言,应也不是从前的敌穴了。否则,他怎么可能主动建议带她一起去那里过夜?
见她没有立刻点头,裴世瑜自己仿佛也有所领悟,瞥一眼谢隐山,压低声道:“放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