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勒马,迅速改道,策马又冲入一侧东林,穿过晨雾缭绕的林子。
就在快要出去时,李霓裳又听见侧旁传来一阵马蹄的疾驰之声。
转面,惊见那谢隐山带着人,竟从一道野坡上追了下来。
此时祸不单行。
伴着一阵湍急的水流之声,坐骑突然开始放慢速度。
李霓裳看去,发现前方横着一道涧沟。
沟面宽三四丈,也不算极深,只床沟垂直下落,沟底怪石嶙峋,春溪正急淌而过,故看去,声势不小。
坐骑奔至涧前。
以龙子的跳跃能力,这道沟涧应当能过。但这坐骑显是畏惧涧宽,停了下来,任凭裴世瑜如何驱策,也只在原地打转,不肯跃起。
“裴小郎君,此处无路!你放心,天王不会伤你们的!跟我回去,有话好说!”
谢隐山方才用令旗调来驻在山麓附近的守军拦截,料到他会从这里经过,追上后,勒令手下不许放箭,自己朝着前方高声喊话。
好不容易,两个人才一道逃了出来,裴世瑜怎信他的鬼话,扭头见他越追越近,正待策马沿着沟涧继续前行,以寻新的出口,这时,身后又传来了马蹄的奔声。
他循声转头。
在白雾缭绕的晨林深处里,一匹骏马宛如黑色闪电,穿破雾气,朝着这个方向奔来。
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竟是龙子!
他惊喜不已,想起昨日他将龙子留在林中等她的事。
“龙子!快来!”
他大吼一声。
骏马昨夜在林中徘徊一夜,只为等待主人现身。方才听到动静,寻奔而来,早就认出他,回以一声欢快嘶鸣。
裴世瑜驱马,回头迎了上去,待双马交错,俯身探臂,一手攥住龙子的马缰,另手箍住李霓裳腰,一个腾身,带着她顺利地转到了龙子的背鞍之上。
“闭上眼!”
“靠着我!”
“坐稳了!”
他双目紧紧盯着前方那道沟涧,对身前的女郎叮嘱道,旋即双腿夹紧马腹,策马一阵疾奔,令马速达到最快,一口气冲到了沟涧前,接着,猛然提缰,带着龙子,爆发似地,一跃而起。
李霓裳依言闭目紧紧靠贴他怀里,突然,只觉心一浮,整个人腾云驾雾似地升空而起,伴着一阵晕眩,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沉,心跟着落了地。
她睁开眼,龙子四蹄已是稳稳地落在了对面。
此时谢隐山带着人也追到了,然而,又迟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匹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骏马载着他二人离去。
“小郎君!小公子!不要走!”谢隐山隔涧喊道。
“姓谢的,替我给老贼传句话,下次再遇,叫他当心,小爷我要他脑袋!”
伴着一阵快意的大笑之声,裴家儿纵马疾驰,身影转眼便被晨雾掩盖,消失不见。
谢隐山胸中郁闷得险些呕血,策马在涧前徘徊片刻,无可奈何,正待收兵回去先报告天王,忽然一顿。
天王不知何时自己也已追上来了,停马在他方才来的斜坡岗头之上,坐于马背,眺望对面。
那里,烟霏露结,晨雾锁林。
早便寂阒无人了,晨雾的深处里,唯有一二道晨鸟唤晴的脆鸣之声传出。
谢隐山催马到了近前。
天王执鞭的手垂落在了马背的一侧。
含着昨夜湿寒的晨风掠着他的衣袖。他始终望着对面,人一动不动,目光惝恍迷离,如在历梦。
谢隐山不敢打扰,在旁悄然等待之际,忍不住也暗暗思忖起自己无意从那个韩枯松口里听来的半句话,费力地搜刮着残存的早年记忆。
他曾撞遇过天王与那位裴家女相见,就在那回天王向他解释匕首来历之后不久。彼时一切都还静好,年纪也小。她眉语目笑,少年的宇文世子凝目痴望。
记得也是因了她的到来,谢隐山才匆匆结束游历离去——因世子接下来忙于陪伴那少女游玩,无暇再顾及他了。
他的脑海里,终于依稀地浮现出裴家女一副顾盼生辉的眉眼。这才惊觉,这裴家子果然与她颇为肖似。
“天王!天王!”
林中忽然响起阵阵焦急的呼唤之声。他扭过头,见是陈永年等人寻了过来。
“替孤送一道信去河东!”
只见马上的天王收回目光,僵硬地别过脸,低声一字一句地道。
“你亲自去!交到裴世瑛的手上!”
“告诉他,他若是不好好回话,不能叫孤满意——”
谢隐山看见天王目光乱烁,神情慢慢转为狠厉。
“孤便不惜代价,全力发兵,踏平河东!”
天王言罢,猛地挽缰,掉转马头,撇下方追上的众人,纵马疾驰而去。
裴世瑜甩下追兵出山,此时天色大亮,韩枯松等人也顺利突围而出,两边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