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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风雪(110)

作者:蓬莱客 阅读记录

李霓裳惊呆了,做梦也不会料想,他竟然大胆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回反应了过来,她下意识迅速想抽回自己的指,却骤感一痛,原来那指被他用齿紧紧咬住了,不肯松开。

倘若说,方才她还不敢确定的话,那么至此,已是明明白白。他的这个举动,就是故意。

李霓裳和他又四目相交在了一起。

他便紧紧叼着她那一指,不松,眼中似露出几分含有挑衅的醉意,又显着幽幽的光。看去,竟似与地上那头豹子的眼神有几分相象。

她的整张面庞登时腾得烧了起来,变得滚烫无比,下意识地,强行一下就从他的齿间抽出了自己那一只被他咬得已带了齿痕的指,不顾疼痛,转身便往外去。

他也没起身追,只将最后一块兔肉从骨上剔下,丢进豹子的口里,接着,轻轻叱了一声,那豹子便领会到主人的意图,从地上一跃而起,轻轻跳到李霓裳的面前,将她去路拦住了。

李霓裳的心跳得快要破裂了似的,闭了闭目,慢慢转头望去,见他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了手里的刀和剔得干干净净已是不见半点残肉的一副兔骨架,探臂,从托盘上够来那块本是用来给他揩唇的罗巾,擦拭起了双手。

他仔细地将手掌连同十指上沾来的荤物擦去后,随手丢了罗巾,接着,懒洋洋歪倒在坐床上,转面望向了她。

“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了,寻我到底何事?”

他发了声,问道。

第43章

这一句问话, 立时便将李霓裳召回到了现实中。方才所有那些惟恍惟惚的暧昧、似恼非恼的幽微心绪,全部消失,散去了。

她立了片刻, 抬目寻望, 终于,在设于坐床头畔的一张杂案上,看见一副文房,走了过去。墨池枯竭,需研新墨, 所幸近旁水丞水满, 她从水丞内取水,倒入砚台,正要磨墨,忽然, 听到他道:“别动。”

方才他一直那样躺着,歪过脸,神情漫然地观看着她。这本叫李霓裳感到浑身不适, 然而看见他对面的那头豹子也还在眈眈盯她,心里暗将他当作另头豹子, 顿时便觉压力没有那么大了。冷不防他发来声, 李霓裳转眸,见他目光微烁,盯落在她伤臂之上, 便明白了, 他已察觉她袖下的异常。

在她左腕的内侧,已是留有数道伤痕。虽然最早的那一道如今已化作淡线,但仍是伤痕累累, 更不用说,今夜又添一道新伤。

她是半点也不愿叫谁人看见,免得引出任何的惊异或是侧目,尤其是面前之人。方才拿物之时,有意以袖掩手,还侧身遮了下,却不知他的眼怎如此敏锐,这样都能被他察觉。

见她一副充耳未闻的模样,他从坐床上纵身落地,几步来到她的身旁。

李霓裳忙将自己那手往身后背去,他却怎容她的躲避,探臂一把握住,强带到了身前,二话不说,推高衣袖,不过看一眼,便皱起眉。

“你这手腕,怎又不好了?”

他显然并未忘记上回在青州那一夜所见到的情景。

李霓裳不想就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多生枝节,一边摇头表示无事,一边缩臂,想将他手甩开。腕上那缠带本就是她自己方才匆忙裹上的,合得不牢,甩臂几下,便松开了。

“别动了!你伤还在渗血!”她的一再抗拒,显已引出他的不悦。

她挣脱不出,只好由他。

裴世瑜便小心地解开她用来缚伤的腕带,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她腕侧那数道新旧不一的伤痕问:“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竟如此反复自伤!”

她在他的眼眸里,又一次看见了含着惊诧的怜惜之情。这怜惜比上次在青州那个改变了两人命运的夜晚里,看起来仿佛还要来得浓厚。

他和小金蛇初面的情景,极不愉快。他恶狠狠拔剑要杀它的一幕,她此刻仍是记忆犹新,本是不愿叫他知晓实情的,然而显然,在青州那次,他便误会她痛苦自残,这次又叫他看见了,若不说清,只怕还会惹出他更深的误会。

李霓裳极是不愿他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

哪怕他憎恨她,恨她到了切骨的地步,也是无妨。

她唯独最不愿看到的,是他可怜自己。

许多年后,雁逝鱼沉,他们彼此再也不相问闻了,甚至,那时她或早已死去了。某一个风和景明的春日午后,他在忙碌的闲暇间,偶尔短暂记起了她。一个靠着可怜而骗取到他同情的女子。

想到她往后或将以如此一副面目而存在于他的记忆里,她便感到极度的不堪。

她更不愿他或会因了继续可怜她,引出更多的误会。

这些于她都是不可接受的。上次无从选择,这一次,她不想再继续做他眼里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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