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好孩子,往后这家迟早是要交给你打理的。”
沈鸢骇然。
苏夫人捂唇笑道:“这样惊讶作甚?也用不着你忙什么,不过是让你跟着我学看账本。琴棋书画是闺中乐趣,会算账理账才是立身之本。”
这些事本是沈鸢出嫁前该学的,只是她上无母亲教导,父亲又是那样自私自利的一人,自然不会让人教她如何管家。
苏夫人并未藏私,手把手教沈鸢看账。又唤来家中管事,好让她认清人,顺道也给沈鸢撑腰。
将至掌灯时分,沈鸢陪苏夫人用完晚饭,这才扶着松苓的手缓慢回屋。
青石甬路,月影横波。
虹桥上系着玻璃风灯,放眼望去,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松苓提心吊胆数日,终于展露笑颜。
左右无人,她搀扶着沈鸢穿过虹桥,一手抚着心口,作西施捧心状。
“没想到苏夫人竟是这样和蔼可亲的一人,如此,大姑娘也该心安了。少夫人今日给我的信我也送去了,想必大姑娘这会也收到了。”
今日在书房伺候,松苓习以为常,差点又唤沈鸢为“姑娘”。
怕给沈鸢招惹不必要的祸端,她如今都一并改了口,只以“少夫人”相称。
“我今日打探一周,只听他们都说苏公子自幼体弱,往日不大出门。他待下人向来亲和,府中上下都对他赞不绝口。”
不单是苏亦瑾,连着苏老夫人和苏夫人,松苓也打探得一清二楚。
她长松口气:“还好这苏家不是什么狼窝虎穴,不然这日子真不知怎么熬。”
暖阁处处掌灯,烛光透亮。
松苓伺候沈鸢盥漱,又移灯放帐,悄步离去。
屋内杳无声息,针落可闻。
沈鸢坐在双鸾菱花铜镜前,透过铜镜,悄悄觑视身后的苏亦瑾。
尚未出声,忽然听见南烛隔着楹花木门说话。
“公子,东西搬来了。”
竟是一张紫玉珊瑚屏榻。
两张榻放在一处,中间隔了一方广绣百鸟紫檀屏风。
互不干扰。
苏亦瑾掩唇,轻咳两三声。
他本是想和沈鸢分房住的,可惜苏老夫人听信那道士的话,认定沈鸢是苏亦瑾的福星,不可离远了。
苏亦瑾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有屏风挡着,且两张榻子之间相隔数丈,比同卧一榻不知好了多少。
苏亦瑾声音很轻,伴着一点咳嗽过后的沙哑:“委屈沈姑娘了,待明日我再去找祖母。”
“不必劳烦,这样就很好。”
苏亦瑾自己本就是病人,起身说话都得强撑,沈鸢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烛光吹灭,一室昏暗。
廊下檐铃晃晃悠悠,荡起满湖春水。
沈鸢枕着手背,辗转反侧,寤寐难眠。
她盯着窗外的月光看了许久,倏尔又悄悄起身,将枕边的木匣抱在怀里。
苏亦瑾给的和离书赫然在匣中,连着沈殊送给自己的金樱桃酥,还有两枚书签。
也不知道那位公子如今可还好,对方并未报上家门,只当沈鸢去寻书坊的刘掌柜,想来身份不便世人。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低低的两声咳嗽。
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吵到自己。
暖阁并未掌灯,昏暗无光。
衣物窸窣,苏亦瑾摸黑起身,清瘦身影映在屏风上,无端唬了沈鸢一跳。
她无声握住八角几上的烛台,一双黑眸牢牢盯着屏风上的黑影。
却听那声音渐行渐远,似乎是往外走了。
长夜悄无声息,一丁点动静落在暖阁中,如荡起阵阵涟漪。
沈鸢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可惜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是出去了吗?
不对,她也没听见开门声。
思及苏亦瑾病怏怏的模样,沈鸢一颗心骤然提起。
总不会是又晕倒了罢?
来不及细想,沈鸢忙忙披衣起身,她胡乱抓过枣红织金缎狐裘,拢在肩上。
夜色朦胧氤氲,借着窗外缥缈的月光,沈鸢只能瞥见珠帘后苏亦瑾模糊的身影。
他似是疼得狠了,一手抵在桌上,身子蜷在一处。沈鸢大惊:“……苏公子?”
骤然响起的声音唤回苏亦瑾的思绪,他一张脸惨白如纸。
沈鸢扶灯过来,烛影摇曳,跃动在苏亦瑾眉眼。
他一只手颤颤巍巍:“药、药在那边。”
暖阁再次点灯,沈鸢颤抖着手递上药丸,倏尔又想起自己还没给对方倒水,忙拎起铜水壶猛倒下一大杯。
连着药一起送到苏亦瑾手边。
眼见对方气息不似之前那样急促,沈鸢紧绷的身影渐渐舒展。
“这是……人参保命丸?”
苏亦瑾惊讶:“你学过医?”
“不算学过,只是略懂一点皮毛罢了,不敢在许太医跟前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