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个醉汉勾肩搭背,踉踉跄跄从巷子中走出:“喝!我还能喝!酒,我的酒呢!”
三人双腮涨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你撞我我撞你。
若是要到达渡口,只能穿过眼前的青石小巷。
沈鸢无意同人起争端,她垂首低眸,往后退开两三步。
身后的醉汉目光迷离,遥遥瞧见眼前一抹影子,唬了一跳。
他拿手揉红眼睛,想要瞪大眼睛努力张望,无奈怎么也看不清。
“姐,你怎么来了?”
男子喝得醉醺醺,力气奇大无比。
身上的酒味呛得熏人,他用力推开自己的同伴,大跨步走到沈鸢背后。
眼见那人就要抓住自己,沈鸢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忙忙避开。
“你认错人了。”
顾不上往渡口坐船,沈鸢拔腿往另一侧跑。
男子也跟着上前,大有一副和沈鸢议真假的架势。
“认错?我没有认错。姐,你是不是又不信我了,我都说了我没喝!”
他再次上前,想要抓住沈鸢的手腕,“姐,我真的没醉,你别让娘克扣我的银子了。你看看我如今身上分文没有,今日的饭钱还是别人给的。”
男子笑呵,腆着脸上前,“你再给我五十两,我保证日后定不出去鬼混了!”
男子醉意朦胧,紧跟沈鸢不放。
沈鸢皱眉沉声:“你姐在那边。”
男子摇头晃脑:“哪边?”
他往后趔趄半步,甫一转首,沈鸢飞快朝后跑去。斗篷落在雪中,叠着雪珠子,在半空飘飘荡荡。
冷风侵肌入骨,空荡的长街上溅起飒飒脚步声。
男子昏头昏脑跟在沈鸢身后,他一追,其余两个同伴也跟着追上来,如同鬼魅一样阴魂不散。
路过穷巷时,沈鸢偶然瞥见躲在墙角避寒的叫花子。
她转身望向身后紧追不舍的三人,忽的朝巷子中扔出一把铜钱。
哗啦啦的响声吵醒睡梦中的叫花子,众人见到铜钱,蜂拥上前,奔到巷子口。
醉汉被撞得跌倒在地,呜呼哀哉。
冷意伴着刺骨寒风,如针扎落在沈鸢身上。
陵江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沈鸢唇角扬起,还有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渡口旁漂泊着一叶小舟,灯笼如沈鸢白日看到那样,悬着刘掌柜的名号。
快了,就快到了。
雪越下越大。
雪珠子模糊沈鸢的视野,她满心满眼都是离开沈府,离开汴京。
风卷残雪,疾劲凛风几乎吞下世间所有的声音。
一记马鸣忽然撕破长空。
数十来匹烈马朝沈鸢飞奔而来。
沈鸢瞳孔骤缩,差点命丧马蹄之下。
她跌坐在地,帏帽掉落在雪中,鬓松发散,狼狈不堪。
下一瞬——
沈鸢对上一双魂牵梦萦的黑眸。
谢清鹤居高临下坐在马背上,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第25章 他眼睁睁看着沈鸢被塞入喜……
雪色连天。
簌簌雪珠子落在沈鸢眼前,她一只手撑在雪中,难以置信望着马背上的谢清鹤。
那人不复先前的温和虚弱,谢清鹤一身月白圆领锦袍,黑眸低垂,撞入沈鸢眼中的一双黑眸淡漠冷冽。
似是在看一件死物。
“……清鹤。”
沈鸢低声呢喃,默默又将那两字在唇间捻了一遍,“清鹤。”
金吾卫齐齐涌上来,将沈鸢围在中央,长剑直逼沈鸢眼睛。
“大胆,竟敢直呼太子殿下,还不速速跪下行礼!”
来人气势汹汹,银白剑身落在风雪中,泛着冰冷肃穆。
沈鸢耳边轰鸣一声,只觉头晕眼花。
她怔怔盯着马背上面无表情的谢清鹤,半是质疑半是惊恐。
沈鸢一字一顿,“……太子、殿下?”
怎么会?
十年前将她从狼窝虎穴中救出的少年竟然是当今太子?
她奋力从雪山下背回的人居然是太子?
沈鸢眼前黑了又黑,身子跌跪在茫茫雪地中,摇摇欲坠。
“你是太子?不可能,你不是说你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吗,怎么会是太子呢?”
沈鸢连连摇头,似是被沉重梦靥拖住。
抬首撞上谢清鹤面无表情的眉宇,沈鸢眼角通红,她目光往下移。
隔着朦胧的雪雾,沈鸢看不见谢清鹤手腕上的红痣。
她忽的起身,猛然朝谢清鹤跑去。
不可能。
一定是她认错人了。
谢清鹤怎么可能是当朝太子?
双足不知踩中何物,沈鸢往前踉跄,重重跌跪在雪地中。
鬓间簪子跌落在地,断成两截。
沈鸢满头乌发散落在后背,泪水沾湿眼睫。
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风在呼啸,沈鸢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地上的碎石扎入掌心,沁出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