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可我怎么听说还是百岁坐更守夜?”
谢时渺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就是要人陪,而且、而且百岁也不是大人。”
立在杨树旁的百岁依旧面无表情,连抬眼都不曾。
沈鸢抱紧谢时渺:“今日不用练字吗,怎么有空放纸鸢?”
谢时渺埋在沈鸢肩窝:“练字哪有陪母亲要紧?”
沈鸢隐隐察觉到不敌劲,朝松苓瞥去一眼。
屋内衣裙窸窣,一众奴仆婆子福身告退,门外只留松苓一人垂手侍立。
沈鸢眼中笑意渐散:“渺渺,你多久没练字了?”
谢时渺目光闪躲:“……三、三日。”
她战战兢兢抬眼,“不是我偷懒,是父皇病了,教不了我。”
搬出宫后,沈鸢从未在谢清鹤口中听到“蛊虫”两字。
若不是谢时渺,沈鸢连谢清鹤身子抱恙都不知。
日光满园,徐徐光影落在沈鸢眼底,鸦羽睫毛上叠着细碎金光。
须臾,沈鸢朝门外喊了一声:“备车。”
谢时渺眼睛亮起,跃跃欲试:“母亲是想去看望父皇吗,我带你去。百岁,百岁……”
沈鸢伸手拦住谢时渺:“不是,母亲今日在茶楼约了人谈事。”
“什么人?”
“一个药商,你不认识。”
谢时渺耷拉着双耳,自说自话:“罢了,那我陪母亲一道去,不然母亲一个人会害怕。”
似是怕沈鸢不带自己,谢时渺迈着小短腿飞快下楼,先一步钻入马车。
七宝香车缓慢停在茶楼前,这间茶楼是沈鸢先前盘下的。
闽公子一身墨绿长袍,面如冠玉,眼似繁星。
瞧见沈鸢身边的小姑娘,闽公子愣在原地。他虽早知道沈鸢有一女,可亲眼见到,还是怔了一怔。
“这位是夫人的女儿罢?”
谢时渺小小的眉心皱起,面色不虞:“母亲,这是谁?”
沈鸢温声安抚:“你想陪母亲上楼,还是在马车上等着?”
谢时渺自然是随着沈鸢上楼。
公事公办,沈鸢似乎和闽公子一点寒暄的心思也无,和闽公子敲定好采买药材的事宜。
闽公子满脸堆着笑意:“夫人放心,这条路我跟了多回,断不会出事。”
沈鸢迟疑道:“我还有一事想劳烦闽公子。”
闽公子心花怒放:“夫人尽管开口,赴汤蹈海我也在所不辞。”
耳边似乎传来一记冷笑。
沈鸢一惊,下意识朝隔壁望去。
联牌后的雅间悄然无声,并未再有声音传来。
沈鸢压下心中的疑虑
,从松苓手中接过一个木盒,盒中是她搜寻来的医书。
“闽公子此番出海,若是在码头碰见一个卖鲭鱼的红姑娘,还望闽公子将此物交给她。”
闽公子错愕:“是夫人的故交?”
“算不得故交,只是先前出海,同红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说想看医书。我本想着有机会给她送去,正好你此番出海经过那个渡口,就想着托你帮忙。”
闽公子受宠若惊,叠声道:“只送书够吗,夫人可还有别的要捎带,或是南海有什么是夫人喜欢的,我也可为夫人送来。”
闽公子一口气说了一堆话。
言毕,又讪讪干笑两声:“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想……”
闽公子脸红耳赤,语无伦次。
沈鸢笑着推脱:“不必了,我没什么想要的。这书,就有劳闽公子代我送一趟。”
她起身,亲自送闽公子下楼。
日光穿透槅扇花窗,在走廊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谢时渺念念有词:“母亲,我觉得这人不怎么聪明,他刚刚出门还差点撞门上,还不如上回那个。”
沈鸢好笑:“上回你不是说那人瞧着太聪明,怕我吃亏吗?”
谢时渺一时语塞:“我是怕母亲看不到他们的真面目,被他们骗了。上次给母亲送桂花香蕊的,那人虽然好看,可也……”
沈鸢:“嗯?”
谢时渺大言不惭:“可也不及我的万分之一,母亲看他不如看我。”
沈鸢牵着谢时渺回房。
甫一转首,她整个人怔在原地。
谢清鹤不知何时坐在他们所在的雅间,手上捧着的西湖龙井正是沈鸢刚刚喝过的。
他垂首一饮而尽。
谢时渺狐疑抬手:“那不是母亲的杯子吗?”
沈鸢三步并作两步,红着脸夺下谢清鹤手中的茶杯:“你不是病了?”
她朝松苓使了个眼色,让松苓带着谢时渺离开。
沈鸢脸红耳赤:“你怎么来了?”
谢清鹤抬眸:“喜欢桂花香蕊?”
桌上还摆着闽公子刚送来的糕点,是明月楼新出的桃花仙。得提前一个月预订,天不亮就有人在明月楼前排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