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起初见到沈鸢,还怯生生躲在沈殊身后。
沈鸢握着枣糕哄了又哄,圆圆才慢吞吞从沈殊身后走出,忐忑不安接过枣糕。
这副怕生的样子,和昨日趾高气扬的谢时渺简直是天壤之别。
沈殊揉着眉心,没好气戳戳圆圆的额头:“气性这么大,还生气呢。”
圆圆慢悠悠扬起眼皮,瞟了沈殊一眼,而后又缓缓别过脑袋,很慢很慢哼了一声。
沈鸢目瞪口呆,好笑道:“圆圆一直都这样吗?”
她曾在信中见过沈殊抱怨女儿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沈鸢只当沈殊是急性子,不想今日见到,果真见圆圆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
慢腾腾磨蹭下了马车,又磨蹭上了楼。
半盏茶的脚程,硬生生让圆圆折腾了半个多时辰。
沈殊倍感无语:“可不就是这样,今早出门时还同我闹脾气,不让她穿那一身……”
沈殊及时收住声,不想在沈鸢眼前提到“红色”两字。
竹坊四面也从不栽种红梅。
沈殊改口道:“她先前看中的锦裙太薄了,倘若真穿了,明早又该嚷嚷肚子疼。”
圆圆缓慢抬起脑袋,啃了半日,枣糕也只破了一点皮,她翕动红唇:“胡、说。”
沈鸢看着坐在沈殊怀里的小姑娘,不可避免想起宫里的谢时渺,欲言又止。
沈殊一眼看穿她的心事,让玉竹带着圆圆下楼,又挨着沈鸢坐在炕上。
“想问公主的事?”
沈鸢迟疑点头:“我那会生下的明明是死胎,怎么会……”
沈殊温声细语:“你走之后,陛下曾经有两个个多月不曾上朝,再后来,宫里就多出一位公主殿下。”
沈殊沉吟片刻,“我记得那之后,陛下的身子一直不太好。”
她拿手掩唇,悄悄附唇在沈鸢耳边。
“我还听说,陛下曾让人去陇西寻异能奇士,那段时日高僧道士也常出入宫廷。”
青烟袅袅,模糊在沈鸢眼前。
氤氲白雾逐化成谢清鹤的模样,那张脸和记忆中如出一辙,只是脸色比以前苍白许多。
他立在风雪中,轻飘飘无力。
可那双黑还是让沈鸢胆怯。
她还以为谢清鹤会同以前一样,不由分说将沈鸢带回宫。
可是没有。
谢清鹤目光飘过沈鸢,随后带着谢时渺,一言不发离开竹坊。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说过半个字。
有的只是那短暂的一眼。
手心的丝帕攥紧又松开,沈鸢思绪万千,不知从何处说起。
她抱着沈殊,像是抱住了一方浮木。
“姐姐,她唤我母亲,还问我为何这么多年不曾去见她。”
沈鸢和谢清鹤之间的恩恩怨怨并非三言两语能说起。
若不是沈殊还在汴京,沈鸢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一块伤心地。
沈鸢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不知怎么同她解释,我怕我做不好,怕我会和我母亲一样。”
沈殊反手握住沈鸢:“胡说八道,你和她怎么会一样?你若真不想见,昨日也不会带她回竹坊了。”
沈鸢和谢清鹤的关系堪称剪不断理还乱,沈殊也不知如何料理。
“殿下如今还小,待她长大些,你慢慢同她说,她总会明白的。”
那之后两日,谢时渺都不曾再来过竹坊。
沈鸢以为是谢清鹤从中作梗,又或是谢时渺还在生气。
松苓提着漆木攒盒上楼,见沈鸢还在窗前张望,忙忙上前掩下窗子,又将暖手炉往沈鸢手中塞。
“外面冷得厉害,姑娘站在窗前做什么,没的白白挨冻。”
她凑过去,眼睛弯弯,“姑娘是在等殿下罢,厨房的小吊梨汤还煨着,只是不知殿下今日还会不会来,若是不来,又该便宜我了。”
松苓故意说些俏皮话哄沈鸢欢心。
沈鸢笑睨她一眼:“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馋嘴。”
松苓喜笑颜开:“那是姑娘亲自煮的,怎么会和别的一样。”
……
长街上飘落着雪珠子。
谢时渺坐在马车中,双手捧着脸,对着靶镜看了又看。
末了,又闷闷不乐。
“百岁,你说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谢时渺双眉紧皱,惴惴不安。
百岁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不会。”
谢时渺得意洋洋:“我觉得也是,我那日都那么生气,还忍住没有摔东
西,也没有把他们拉下去打板子。”
百岁冷冰冰提醒:“殿下,她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啊。”谢时渺颇觉委屈,“若她不是我母亲,我才不会对她那么客气。”
谢时渺小声嘀咕,“她还给我枇杷香露,百岁你知道吗,其实那枇杷香露太甜了,我不是很喜欢。”
百岁绷着的脸终于有了裂痕,他皱眉:“殿下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