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沈鸢会这么快醒来。
沈鸢心神不宁,满腹愁思落在紧皱的眉宇间,她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
沈鸢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去看摇篮中的孩子。
少顷,她低声呓语:“我想、想再看看她。”
谢清鹤皱眉,斟酌片刻:“……好。”
宫人将孩子抱上榻,襁褓之中裹着的孩子四肢僵硬,一张脸依旧呈现青紫状。
沈鸢双眼含着热泪,眼泪如断线的珠帘,吧嗒吧嗒往下滚落,身影颤颤巍巍。
“怎么、怎么会这样?稳婆明明说很顺利的……
”
怀里的孩子早就没了气息,双目紧闭。
谢清鹤担心沈鸢触景伤情,只让她看了两眼,又命人抱下去,好生安葬。
他一只手拢住沈鸢的手腕,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这事和你无关,太医说她在腹中已经没了气息。”
沈鸢眼中滚下温热泪水,泪流不止。沈鸢唇角挽起几分苦涩:“是不是她也不喜欢我,她知道我曾想……”
沈鸢无力闭上双眼,磕磕绊绊,“她是不是知道我曾想杀了她,所以才……”
“不是。”
谢清鹤一手护在沈鸢后背,揽着她入怀。
沈鸢倚在谢清鹤肩上,豆大的泪珠滚过双颊,泅湿了他的衣襟。
她轻声哽咽,含糊不清:“她知道我不要她,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谢清鹤用力握住沈鸢的双肩,一双漆黑瞳仁沉沉,晦暗不明:“不是。”
他沉声,“沈鸢,你看着我……”
沈鸢泪眼朦胧,她忽然使劲推开谢清鹤,双手牢牢抱住自己的膝盖。
沈鸢焦躁难安:“你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沈鸢泪流满脸,她扬首,红着一双眼睛瞪着谢清鹤。
“是我害死了她,你该杀死我的,该杀死我的!”
沈鸢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才刚诞下孩子,身子本就虚弱不堪。
一语未落,沈鸢忽然扶在榻前用力咳嗽,她拂开谢清鹤拍着自己后背的手。
喉咙涌出酸涩的苦汁,沈鸢悲痛不已。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句。
“谢清鹤,你杀了我罢。”
她不再求着谢清鹤放自己离开,沈鸢一心求死。
谢清鹤冷声,一字一顿:“不可能。”
……
孩子的离开好似也带走了沈鸢最后一丝清醒。
她时常一个人坐在窗下,或是临窗落泪,或是对月无眠。
除夕那夜,宫中设宴。
沈鸢自然没有出席,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殿中,望着廊下侍立的珐琅戳灯出神。
宫人眼角泛红,好言相劝:“娘娘好歹喝两口罢,这枣泥糕是元少夫人特意送来的,还有这些,都是陛下让御膳房的人备下的。”
宫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僵坐在窗前的沈鸢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慢转首,目光迟疑飘过攒盒中的膳食。
沈鸢一双琥珀眼眸转动。
她认出攒盒中的膳食,是当初在乡下和谢清鹤过除夕时,沈鸢为他做的膳食。
攒盒之下,还有一张剪纸,那是一只仙鹤。
和沈鸢先前央求谢清鹤剪的一样。
沈鸢那会身上的银钱不多,也不敢大手大脚挥霍,可又怕除夕夜委屈了谢清鹤,所以特地和田婶学了两三道小菜。
本来还想着学他人剪窗花,不想沈鸢在剪纸上的天赋竟比不上谢清鹤。
沈鸢眼前涨上迷朦水雾,总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沈鸢如今对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也很少说话。
她像是棠梨宫的一缕游魂,不以己悲。
难得见沈鸢对膳食多看了两眼,宫人忙命人布让摆菜,又让人往谢清鹤那里送信。
谢清鹤今日在潮音阁设宴,宴上丝竹悦耳,处处锦绣盈眸。
席间推杯换盏,文武百官齐聚在下首。
廊下系着一色的银杏木雕刻七层宫灯,流光溢彩,如天上银河。
潮音阁张灯结彩,鼎烧松檀香之香,瓶设红梅之蕊。
小太监躬着身子,眉开眼笑。
“沈贵人很是喜欢,今夜还比往日多吃了半碗汤,对那只仙鹤也爱不释手。”
谢清鹤扬眉,眼中难得有了笑意:“是么?”
思忖片刻,谢清鹤起身:“朕去看看她。”
小太监点头哈腰,忙忙命人备下步辇。
雪珠子洋洋洒洒从檐下飘落,天地万物好似都蒙上一层白色的薄纱。
宴席过半,宫中上下各处掌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除了棠梨宫。
棠梨宫悄然无声,落针可闻。
宫人垂手侍立在廊下,遥遥瞧见谢清鹤的身影,大惊失色,忙不迭福身行礼。
谢清鹤抬袖制止宫人往里通传的声音,他喝了半壶酒,醉眼惺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