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也忘不了金步摇没入骨肉的声音,忘不了男子在自己手下一点点没了气息。
谢清鹤站在马车旁,身影颀长如修竹,明知故问:“……不进去?”
沈鸢双手还染着血腥,惊魂未定。
她缓慢扬起双眼,一滴泪水缀在眼角:“陛下可满意了?”
亲眼目睹她一次次绝望崩溃,亲自让她化成刽子手,沾上人命。
谢清鹤眼中笑意渐淡:“你这是……过河拆桥?”
唇角勾起一点讥讽,谢清鹤淡声,“别忘了是你先求朕救人。”
沈鸢小声哽咽:“是、是我求你的。”
谢清鹤侧身:“朕早就同你说过,心软的人在宫里活不久,是你……”
一语未落,谢清鹤未尽的言语都哽在喉咙。
那双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睛出现丝丝裂痕。
谢清鹤垂首,看见了沈鸢扎入自己腹部的金步摇。
莹润的宝石又添了丝丝缕缕的血色,如在血泊中浸泡过一样。
凤凰泣血,连眼睛都在流着红色的血泪。
沈鸢往后栽去,她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又去看谢清鹤被血染红的锦袍。
沈鸢茫然无措,眼中盛满错愕震惊,她不知那支金步摇何时攥在自己手上,又是何时扎向谢清鹤。
金步摇在空中晃了一晃,莹润的宝石映着满天雪色。
视野中,谢清鹤一步步朝沈鸢走来。
那点血色如涟漪,一点点在谢清鹤腹部蔓延开来。
像是在昭示着沈鸢刚刚的所作所为。
“是你让我不要心软的。”
沈鸢一字一顿,失声痛哭,“是你让我不要心软的。”
她扬首,浅色眼眸蕴着水珠。
沈鸢字字泣血。
“……谢清鹤,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第54章 你是说朕无能
雪还在下。
朔风凛凛,天地间悄然无声,静悄无人低语。
沈鸢呆若木鸡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雪珠子轻飘飘落在沈鸢纤长眼睫上,转瞬即逝。
她看见谢清鹤缓慢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看见那双漆黑瞳仁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
血色渐渐染红了谢清鹤的锦袍,连斗篷也沾染两分。
触目惊心。
短短半日一连伤了两个人,沈鸢几近崩溃。
她一步步往后退,忽而脚下趔趄,摔落在雪地中。
颀长黑影缓慢镀在沈鸢身上。
谢清鹤立在沈鸢眼前,那支金步摇就这样横亘在沈鸢眼中。
刺眼的猩红一点点在沈鸢瞳仁中晕染。
谢清鹤慢条斯理握住沈鸢的手腕。
沈鸢遽然一惊,猛地抽回手。
没抽动。
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修长白净,谢清鹤就着沈鸢的手,缓缓往金步摇移去。
染血的宝石掠过
沈鸢手背,留下一片殷红血迹。
温热的血顺着手背蔓延,沈鸢被逼又一次握住那支金步摇。
她惊恐不安:“你想做什么?谢清鹤,你想……”
余音戛然而止。
沈鸢眼睁睁看着谢清鹤握住自己的手,眼都不眨拔出深入骨肉的金步摇。
鲜血淋漓,渐落沈鸢满手。
温热的血珠子蜿蜒淌落在沈鸢掌心,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谢清鹤面不改色。
他唇角轻勾,挑着似有若无的一点笑。
握着沈鸢的手始终不曾松开,金步摇往上,染血的尖端往上,抵在谢清鹤心口。
他眉眼含笑,嗓音透着儒雅衿贵。好似温善纯良的夫子,循循善诱。
“那个地方死不了人,得往这里。”
金步摇缓慢刺穿谢清鹤的斗篷,而后是锦袍。
沈鸢听见衣帛破裂的声响,听见金步摇一步步深入谢清鹤的血肉。
她陡然失声,猛地甩开谢清鹤。
“疯子,都是疯子。”
沈鸢语无伦次,口中含糊其辞。
金步摇再次坠落在地,长长的血迹迤逦。
眼前逐渐模糊,棱角分明的廊檐在沈鸢眼中似蒙上灰扑扑的沙子,朦胧不清。
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沈鸢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在雪地中。
她看见了谢清鹤朝自己投过来冷漠的一眼。
沈鸢意识全无。
……
“姐姐还没醒吗?我今日也给她带了好些好吃的。”
睡得迷糊,沈鸢再次睁眼,已经是两日后的事。
帐幔外隐隐传来萤儿的悄悄声,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扰了沈鸢的清梦。
沈鸢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衣物窸窣,惊动了屏风后的两人。
萤儿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眉梢带笑:“姐姐,你可算醒了!”
“我……”
沈鸢张了张唇,干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夫人手脚麻利,拿手背试探沈鸢的额头:“阿弥陀佛,总算退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