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不由分说拽起沈鸢的手,阴沉着脸拖着她往外走。
马车穿过夜色,沈鸢坐立难安,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在心底深处埋下种子。
直到眼前露出行宫的一角,露出明宜自缢的那间屋子。
那颗埋在沈鸢心底的种子彻底发了芽,生了根。
槅扇木门被谢清鹤一脚踹开,屋中腐朽落败的气息迎面扑来。
沈鸢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那双垂在半空的双脚,看见明宜乌发覆面。
她尖叫一声,惊恐朝后退去,夺门而出。
谢清鹤轻而易举拖着沈鸢入屋,在他身后,一轮明月悄无声息落在树梢
间。
清冷月光洒落满地。
“知道明宜手中的药是从何而来吗?”
早先苏亦瑾簪在沈鸢鬓角的桂花早就让谢清鹤一脚踩烂,沈鸢此刻鬓松拆乱,一张脸惶恐不安,哪有先前赴宴的精气神。
她直直盯着谢清鹤,被他拽住的手颤抖不止。
沈鸢痛不欲生吐出两个字:“是你。”
簌簌泪水滑过双腮,沈鸢几近崩溃,她一直以为明宜是受皇后的指使,才会对谢清鹤下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
沈鸢歇斯底里,双手捏拳,拼命往谢清鹤身上砸去,她嗓音透着愤恨不甘。
连日来的愧疚和自责几乎占据了沈鸢所有,她一遍又一遍懊恼自己那日收下那盒玫瑰酥,一次又一次悔恨自己当初的心软。
可她从未想过,明宜手中的药竟然是谢清鹤给的。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她做错了什么……”
沈鸢崩溃痛哭,顺着谢清鹤无力跌坐在地。
她不知明宜做错了什么,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明明那日一早,明宜还笑着同沈鸢道别,说她替自己择好矮脚马,改日教沈鸢。
“她比你聪明。”谢清鹤面无表情。
保自己和保明家,明宜坚定不移选择了后者,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将军入狱,看着家里人惨遭大难。
“……聪明?”
沈鸢仰起脸,泪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滚落,她低低笑了两声。
“她有的选吗?”
沈鸢嘶吼出声,“是你们逼死她的!”
沈鸢脸上有痛苦,有愤恨。
就如皇后死前说的那样,沈鸢恨不得对谢清鹤避之不及。
谢清鹤冷漠垂眼,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冷静淡漠。
他居高临下站在沈鸢身边,看着她痛哭流涕,看着她绝望崩溃。
沈鸢双手抱耳,呢喃自语。
“我没有错,我根本就没有错。”
她终于从谢清鹤编织的噩梦挣开,如蚕蛹羽化成蝶,沈鸢终于找到那一道口子,看见了亮光。
“害死明宜的是你们,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也是你们,和我无关!我没有做错,她的死也不是我的错。”
困恼沈鸢多日的噩梦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化解之相。
沈鸢踉跄从地上站起,跌跌撞撞。
谢清鹤眸色渐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鸢苦笑扬起脖颈。
她神智不清,如同坠落在迷雾之中。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的,若我没有认错人,该多好。”
沈鸢唇角扯出一点笑。
“你以为我是好心救你吗?”
“错啦。”
沈鸢往后踉跄半步,身子撞在身后的阁光珠帘,“我那时看见你手上的红痣,以为你是苏亦瑾,是当初救我的恩人……”
“——沈、鸢!”
谢清鹤咬牙切齿,双目中淌落的怒火似是要将沈鸢侵噬。
当时在乡下,沈鸢对谢清鹤没来由的信任和笃定都有了解释。
她不惜变卖家当为谢清鹤寻医问药,也不过是因为将他错认成苏亦瑾。
她对谢清鹤所有的好,都是因为苏亦瑾,因为苏亦瑾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
怒火中烧,谢清鹤理智全无。
倏然,他喉咙溢出一声笑。
“你说你没错。”
沈鸢恍恍惚惚,自言自语:“没错,我没错。”
谢清鹤颔首,笑着道:“……好。”
沈鸢懵懵懂懂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至那扇槅扇木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直至最后一点光亮从门缝溜走。
四面悄然无声,一点别的声音也无。
沈鸢遽然回神。
她踉跄着扑向木门,双手在门上止不住拍打。
屋内针落可闻,只有沈鸢框框看拍打的响声。
“开门!开门!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
沈鸢嘶吼着出声,泪水如泉涌,浸润了她的衣襟。隔着细细长长的一道门缝,沈鸢看见园中随风摇曳的青竹,看见廊下悬着的银杏木雕刻七层宫灯。
宫灯并未点亮,只有影子晃晃悠悠落在地上。
沈鸢盯着那道影子,那道黑影似是化了形,如同流水一点点淌落流入屋中,透过门缝流到沈鸢脚下。她怔怔垂首盯着,忽而惊吼一声,沈鸢惨叫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