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鹤轻轻皱起眉角,命人将园子的柳树都砍去。沈鸢见不得柳叶纹,自然也见不得柳树。
虞老太医闻言,长叹一声。
他抚着斑白的双鬓,“殿下,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殿下便是有能耐砍完山庄的柳树,可沈姑娘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闭门不出。”
谢清鹤朝虞老太医瞥了一眼:“虞老太医有话直说。”
虞老太医拱手:“殿下是想沈姑娘好,还是想她不好?”
谢清鹤唇角勾起一点嘲讽,目光冷淡。
虞老太医再也不敢卖关子,坦然直言。
“沈姑娘日日闷在屋中,于她而言有害无利,还是得多多出门,兴许有了新鲜事,沈姑娘也不会再执着旧事。”
谢清鹤缓慢转动腕间的手串,点到为止:“近来外面不太平。”
虞老太医颔首:“这事老夫也略有所闻,不必走远,上山登高也有好处,总不能一直拘泥于山庄,老夫怕再过些日子,这夹道上有几块碎石,沈姑娘都能数清。”
窗下的沈鸢还在盯着半空中垂落的灯穗子,眼都不眨。
谢清鹤定定望了许久:“让人跟紧些,别让她下山。”
虞老太医喜笑颜开,叠声应是。
借着朦胧夜色,两匹烈马飞快穿过山道,一路驰骋。
行到拐角处,谢清鹤眸色一沉。
和崔武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翻身下马,躲至树荫后。
遥遥的,只听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一辆青轴马车由远及近。
车轮在山路上落下两道清晰的车痕,小厮坐在马车前,喋喋不休。
“少爷,你行行好,若是让夫人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这大半夜的,非要到山上赏月。”
树梢一轮明月高悬,银白光影倾泄在林间。
车中隐隐传来男子的一声咆哮,空中还有酒香浮动。
“不成,我就要到山上去……赏月!她都不给我写信,走之前还说会天天给我写信的,结果呢,三天了!三天我才收到一封家书!”
“我不要她了,我要生气!我不给她写、写信了,我要给玉兔写!”
崔武无声跟上那辆马车,果真见从车中下来一名醉醺醺的男子,马车前悬着一盏灯笼。
男子无力依靠在另一人肩上,一会哭一会笑。
三更半夜结伴上山的,除了纨绔子弟,也无旁人。
崔武瞥了那两人一眼,匆忙转身下山,在谢清鹤身边低语。
“殿下,是钱家公子。”
钱家是洛阳有名的商贾之家,为洛阳首富,钱老爷膝下只有一子,听说整日逗猫遛狗,呼朋引伴。
谢清鹤沉声:“只有他一人?”
崔武如实道:“还有一人,瞧衣着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少爷。”
崔武觑着谢清鹤的脸色,“殿下,可要派人跟着?”
钱家小少爷风流成性,整日无所事事,前些日子还为了一个舞姬要死要活。
这样的人,结交的应当也是狐朋狗友。
谢清鹤眉心轻拢:“不必。”
翻身上马,谢清鹤忽的开口,“他刚刚说……家书?”
崔武毕恭毕敬:“应当是和那名舞姬的书信往来,殿下若是需要,我这就去让人查探书信的内容,看看有何异样。”
谢清鹤“嗯”了一声。
崔武试探:“殿下其实也可以试着给沈姑娘写家书的。”
谢清鹤漫不经心:“家书是给家人的。”
言外之意,沈鸢不过是一个外人。
崔武低头:“是我多嘴了,我以为沈姑娘会乐意收到殿下的书信。”
……
山上。
苏亦瑾扶着钱家公子,有气无力靠在马车上。
他无奈弯唇,抚着心口连咳两三声。
钱少爷吓得酒都醒了:“亦瑾,你不要紧罢?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不然你祖母非得撕了我。”
他拍拍苏亦瑾的肩膀,“再往前的别院是我家的,别院外还有一处温泉,你不是要药浴吗,这的温泉再适合不过。”
钱少爷财大气粗,“放心,这里大多是我家里的产业,不会有外人闯入,不过下面有一处山庄不是我家的。”
苏亦瑾嗓音透着虚弱:“今早我和南烛见过了,那家人大门紧闭,想来应是哪位贵人的住处。”
苏亦瑾前些日子在榻上躺久了,虞老太医提议药浴,若是以温泉水引入再好不过。
他本是想买下山上的别院休养,不想山上那块地竟然是钱家的。
钱少爷当即拍板,邀苏亦瑾上山。
“这别院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不必与我客气。”
钱少爷一张脸喝得酩酊大醉,还不忘顾忌苏亦瑾的病:“天色不早,你快、快歇息去罢,只要别忘了帮我写信就好。”
钱少爷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相识的也都是些浪荡子弟,好容易今日遇见苏亦瑾,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