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鹤松垮衣袂掩在锦裙之下。
他一双黑眸平静深沉,谢清鹤漫不经心。
“不过苏家人也没走远。”
沈鸢身影颤动,红着一双泪眼凝望谢清鹤。
杏眸圆睁。
锦裙上银铃相碰,沈鸢再也无暇思考,风鬓雾湿,香汗淋漓。
足背紧紧弓起。
骤雨忽至,廊下树影乱晃,飒飒作响。
沈鸢气喘吁吁依靠在谢清鹤肩上,余光之中,谢清鹤慢条斯理收回手。
案上倒落的茶壶始终无人扶起,温热的茶水早就冷却,顺着茶案淌落在地。
婢女悄声端着沐盆过来,谢清鹤并未接过她递来的巾帕。
他慢悠悠挑起眼皮,目光如蜻蜓点水落在沈鸢脸上。
沈鸢一怔。
须臾,她缓慢扶着茶案落地,艰难挪着步子行到谢清鹤身前。
鬓松钗乱,盆中清水倒映出沈鸢姣好的容颜。
她眼角还染着泪珠,一片通红。
连着半月都在练舞,虽学的只是基本功,可秦嬷嬷待人严苛,容不得沈鸢有半点偷懒。
脚踝不知扭伤过多少回,沈鸢此刻站在地上,连身子也站不稳,摇摇欲坠如雨打芭蕉。
她颤着手为谢清鹤擦拭指尖的脏污,双足仍在发抖。
身子朝前倾,锦裙宽松,隐约可见心口的一抹雪白。
谢清鹤眸色乌沉,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
沈鸢不明所以,顺着谢清鹤的视线往下望,当即脸红耳赤,情急之下,忙忙抬手拢住衣襟。
忘记自己手上还沾着水,衣襟深浅不一,瞧着比先前越发缱.绻。
沈鸢耳尖染上薄薄的一层红晕,结结巴巴解释:“…
…锦裙是、是秦嬷嬷备下的。”
谢清鹤面不改色:“嗯。”
沈鸢茫然不知,朝谢清鹤屈膝欠身:“殿下若是不喜欢,我这就下去更衣……”
一只手揽住沈鸢的去路:“不必,先这样。”
沈鸢手足无措,身上的锦裙本就是为习舞穿的,往日穿在身上,实在不便。
大袖衫松松垮垮,裙上系着的银铃摇曳,走一步晃一下。
烛光笼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的一片。
沈鸢还记挂着谢清鹤先前的话。
苏家人为何没走远,是苏亦瑾又犯病,还是他身子不适,走不了水路。
又或是谢清鹤从中作梗……
沈鸢悄悄抬起一双眸子,似有若无打量着谢清鹤。
缂丝屏风映出沈鸢躬身的身影。
她双手捧着沐盆,屈着的双子膝止不住颤动。
谢清鹤似乎并无让她起身的意思。
他倚坐在斑竹梳背六角椅上,手中握着竹扇,隔着鸟笼用扇骨逗弄笼中的山雀。
山雀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扑扇着双翅在笼中上下翻飞,时而啄笼子上的竹丝,时而歪着脑袋左顾右盼。
对谢清鹤手中的竹扇视而不见。
沈鸢屈膝福着身子,锦裙沾染着冷透的茶水,湿淋淋黏在身上。
窗外有风吹来,沈鸢不由得颤了一颤。
手中的沐盆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水珠四溅,有三四滴还溅落在谢清鹤袍角。
沈鸢伏跪在地,叠声告罪。
谢清鹤的目光慢慢从鸟笼上移开,指骨在紫檀漆木茶案上敲了两声。
风吹雨打,冰凉的雨珠顺着疾风拂进花厅。
烛影幽暗,沈鸢听见谢清鹤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哪里错了?”
“我……”
沈鸢颤巍巍扬起双眸,惶恐不安。
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摔了沐盆。
谢清鹤懒懒挑起眼皮,抬起的指骨顿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半晌,谢清鹤喉咙溢出一声笑:“再想。”
夜雨森冷,雨丝清寒透幕。
春寒料峭,沈鸢半跪在地,只觉膝下的凿花木砖冰冷僵硬。
地上的狼藉还未有人进来洒扫,满地的水迹蜿蜒流淌,沈鸢跪在水中,百思不得其解。
脚踝红肿得厉害,双膝磕在地上,疼痛钻心透骨,宛若针扎。
过午不食。
沈鸢半日不曾进过汤米,又练了半日的舞,早就体力不支。
轻薄的锦裙薄如蝉翼,沈鸢跪在穿堂风中,只觉骨头都在打颤。
少顷,她僵硬着脖颈抬起头:“是、我给姐姐的信。”
谢清鹤的视线再次落在沈鸢脸上,他唇角勾起一点笑:“还不算太笨。”
沈鸢惊慌失措:“我并未在信中提过殿下半字,也不曾告诉姐姐我在这里,我只是让她帮忙……”
那封信是由崔武送到沈殊手中的,谢清鹤不可能对信上的内容一无所知。
沈鸢忐忑不安,欲言又止。
顿在半空的指骨再次落下,谢清鹤不动声色朝沈鸢抬起下颌。
“过来。”
双膝在地上跪久了,僵冷麻木。
沈鸢差点站不起身,她咬咬牙,忍着疼痛一点点淌过地上的狼藉,缓步行到谢清鹤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