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山月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觉得郑海阳不会想看到她们哭丧着脸的样子。
快走到墓碑前时,却忽然发现墓前已经被打扫过,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正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对着墓碑发呆。
他穿着黑色的卫衣,不久前才理完头发,因此不容易再被错认成另一个人。
冯燕芳一怔,喊他名字:“袁驰,你一个人来的啊?”
冯山月也同样意外地在原地站住脚步。
从离开袁驰家那天起,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有见过面,只用短信简短地交流过一次,发的不过是些“病好些了吗”“好了”的套话。
第二次袁驰再问冯山月最近在哪里吃饭,她不回,他便懂了,知道她又一次退回到自己的壳子里,不希望他打扰,也不说明原因。他只能一边心甘情愿地配合,一边在小饭桌上继续观测何志宇的状态,猜她还没有动手,心想,至少她还是信守承诺的。
谁也没有再提那个雨天的下午发生的事,冯山月权当那是自己烧糊涂了犯傻,此时此刻,看着那个背影起身,她下意识把挽着冯燕芳的胳膊松开了,站直身子,酝酿着的情绪也被收起,表情里带了些防备,又不知道要防备什么。
袁驰转身时,脸上却完全是一副猝不及防的愕然神情。
冯山月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眶红得很厉害,绝对是刚哭过,开口叫“叔叔阿姨”的时候带着点鼻音:“我爸妈先出去了,在停车场等我。”
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极为不自在地撇开。
出于礼貌,他不能立刻离开这里,或者转过身去,但他绝不想被任何认识的人看见这副样子。
尤其是在冯山月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了冯山月些许冲击,心里那股淤堵不散的情绪都随之淡化了些,她新奇地观察着这张脸,他落过泪后的模样令她陌生。
当着父母的面,冯山月不好直接打趣“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也不能扯上次的事,说“之前你还不承认,这下被我抓个正着了”。
她抿着嘴,眼睛却一直盯着他,袁驰只要对上她的目光,就能读懂她脸上那点抓包熟人尴尬时刻的促狭表情。
冯燕芳依旧不想见袁向东,听到他们不在,松了口气,又去看墓前被归拢得整整齐齐的花束和祭品,最后百感交集地望着袁驰。
他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郑海阳生前最好的朋友,冯燕芳管孩子严,袁驰还是个小毛头的时候,身上仍带着些被袁向东宠出来的陋习,来找两个孩子玩时总是被她不分亲疏地一起训,如今他竟也出落得教养良好,知书达理,和他那个暴发户爹做派截然相反,对此,冯燕芳是有几分身为榜样的自豪的。
快要高考了,保持心态很重要,冯燕芳不打算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命运弄人的意外,种种心绪压了下去,温和地问:“要不要纸巾?”
冯山月在旁边替他飞快地答:“他有衣袖。”
明明袁驰脸上干净得很,泪痕早被擦干净了,她偏要调侃。
两人之间,竟是她先开的口,态度落落大方,全然看不出这些日子的有意疏远。
话音刚落,三个人都瞪着她,冯燕芳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冯山月:“怎么说话的。”
袁驰硬着头皮答:“不用,谢谢阿姨。”
气氛因为冯山月的捣乱而松动,冯燕芳分出心神管冯山月,表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冯山月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径自走上去,把花放在郑海阳的墓前。
她看向墓前放着的零食,低声抱怨:“现在不怕蛀牙了是吧,喝这么多可乐。”
角落里还摆着一个极为眼熟的油纸包,没被裹住的木签尾端露在外面。冯山月很快确认了那是什么。
陈记烧烤晚上才开门,也不知道袁驰是什么时候买来的。
冯山月想对他嗤笑一句“你什么居心,给我哥吃隔夜菜啊”,却感觉心里流淌过一些温热的东西,令她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她抬手摸了摸墓碑上那张小方块似的照片,来的路上她想过很多要说的东西,此刻感受到背后的三道视线,却不好慢慢倾吐了。
她身后,三个人只听到冯山月垂着头,用很含糊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句什么,便站起身来。
两个大人这才上前,一同把带来的祭品放下,同样都买的是郑海阳爱吃的零食。
冯山月注意到袁驰还没走,仍站在隔了点距离的地方。直接问显得不太友善,她便走到他面前去,拿眼神询问他。
袁驰指了指冯燕芳,压低声音:“阿姨让我留下。”
他原本是要走的,却在转身后忍不住想回头再看看,这一眼被被冯燕芳撞上,她觉得这孩子或许还有些没对郑海阳说完的话,便执意让他留在这里,说等她们扫完墓,会给他独处的时间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