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期,我今天差点杀了他。”
褚缨沙哑着声音,抬眸,望向床边不知何时到来的人,眼中没有半分惊讶,盈盈眸色中只有水光潋滟。
止期小心翼翼坐在床边:“那一定,是他先惹了主子不快。”
褚缨低下头,“可这样不对,不该如此的,我本就只是做戏,本就是利用他与褚危的那一层关系,他死了,我反而要重新……”
她顿了顿,手指紧攥成拳,语气沉下去。
“可刚刚,拿起剑的那一瞬间,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音落,褚缨松了手臂,靠近止期,抬眸看着她,仿佛在寻求答案一般,“是我演过头了对不对?是他、他长得太像了……”
止期抬手捏了捏褚缨的手,她不会安慰人,语气生涩:“主子没有错,主子做什么都没有错。”
褚缨的泪落得更狠,语气也变得哽咽:“看着他那张脸,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起七哥,我控制不住……想起那天,他说,要我好好活着,要我继续做我的公主,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再无桎梏——
“殿下不要哭,我的命不值钱,死了也没什么的,只要殿下能平安,一切都值得,殿下……不要报仇。自此之后,殿下便还是那受人尊敬的公主,无忧无虑,再无桎梏。”
季卿死的那天,她刚查清证据,要为他们申冤,谁知道,褚危先她一步,抓走了季卿,也销毁了证据,她赶到的时候,季卿只剩最后一口气,身上没有一处好肉。
明明很快,他们就可以为好友们击鼓鸣冤,让所有人都清清白白。
她那时还天真的以为——
褚危是真的被奸人蒙蔽,才定了这桩冤案,害死了那么多人。
直到这天,证据没了,季卿也死了。
不报仇吗?
当然要报。
季卿是圣人,她不是。
纵然艰难,这条路她也会毫不犹豫去走。
十几条人命,冤死在这昏君手中,她为什么不可以恨,为什么不可以报仇?
不仅要让他死,还要他受尽折磨再死——
就如同他们一般。
死无全尸。
过往在脑海中浮现,一幕又一幕,这样的感觉许久未曾有过了,脑子昏沉,泪还在无知觉流出眼眶。
她的声音在房内格外明显,字字清晰。
“可是那天之后我就再没可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我好害怕,我怕再梦见他们,再梦见那天……”
“分明是一场聚会,是专门为我而办的聚会,褚危说,我见了一定十分欢喜,可我只看见他们的尸体,他们就那样被挂在殿门口一滴血都流不出来——”
“我如何欢喜,我怎会欢喜!”
止期慌乱地给她抹眼泪:“主子……殿下,殿下不要再想了。”
“若我、我能再快些,再快些,七哥不会死的,他们也会沉冤得雪……他说,他不悔,他是在骗我,我知道。他们都骗我。没人与我共赴长乐,也没人共我赏花饮酒,更没人护我一生无虞……”
他们都死了,他们说的话,也一个都没有兑现。
都在骗她。
褚缨低垂着眉睫,止期便双手捧起褚缨的脸,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主子还有我,不要伤心了,好不好?也不要再想那些了。”
褚缨捏住她手腕拿开她的手,摇摇头,“不能不想,我不能忘记他们。”
“殿下……”
褚缨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清明了一些,眼泪也憋回去。
她道:“那昏君杀了他们,又阻止我为他们申冤,我若不去想,谁还记得?”
止期垂下眼眸,眸光有些闪烁,她也只是不想看见主子这样,她看见主子哭,便会想到从前……主子分明不是这样的。
主子她,最爱笑了。
他们都说,说——
“殿下是小太阳,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太阳!”
那年的书院,平静祥和。
褚缨还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她也方才十七,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她日日跟在明处保护主子,与那些人也谈得上认识,她也时常懊悔,那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甚至在那所谓的聚会前夕,她还与他们见了面,说第二日要给主子惊喜。
可谁知道,第二日他们就成了尸体。
所谓的惊喜,便是这般。
那一瞬间,她真切的恨他们。
甚至恨过,让主子以身作则,以女子之身入书院学习的持耀君,尽管那时持耀君已经是个死人。
“主子……”
“我也记得,都记得。”
止期轻轻叹气,倾身将褚缨抱住,“我和戾期,我们都记得……也正是因为记得,所以不忍心主子这样,总之,还有我们可以提醒主子。”